延陵澈眸光淡淡一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走罢。”

苏喜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谗着脸道：“皇上这是想去哪儿啊？”

头也没回的，延陵澈便抛下了三个字：“未央宫。”

“……”

苏喜立时无话可说，他可实在想不出，这世上除了皇帝，还会有哪个男子会才宠幸了小妾，便赶着去见正妻的，就不怕后院起火么？不过，说到底，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他要做的，不过是伺候好这位皇帝小爷罢了。

许是他在出神，脚下走得慢了些，竟听见延陵澈在前头不咸不淡地扔来一句：“苏喜，你在后面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是不是人家给了你一把椅子一杯茶，你便赖着不想走了啊？”

苏喜苦笑，暗道这位爷近来的嘴皮子可是越来越尖利了，想必是和皇后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的关系。他脚下生风，招手道：“皇上，奴才来也。”

才走了一半，苏喜只瞧着坐在御辇上的皇帝拉着自己的衣服左嗅嗅右闻闻，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命人停下来，转道回含章殿去了。

苏喜原以为是皇上他也觉得此刻才和安昭仪幽会完，便去见皇后不妥，谁知这位爷费了老大的功夫回来原只是想沐浴更衣，消除罪证的。

当换了一身月白长衫的延陵澈出门吩咐摆驾去未央宫时，所有宫人都无一例外地张大了嘴巴，彷佛是惊讶到了极点，尤其是苏喜。

打从延陵澈登基，苏喜就跟在了他的身边伺候着，对他便是没有十分的了解，也总有五分。他看着这个俊秀沉静的少年如何隐忍韬晦，暗地里培养着自己的势力，并顺势利用自己的清绝天下的容颜去蛊惑那些个被摄政王安排入宫的女子，用情爱之名将她们一个个迷得神魂颠倒，带着自己的家族倒向自己，最后……死也无怨。

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不能相信，一个男子竟有这般大的魄力和魅力，能让一个又一个聪慧毓秀的女子为了他倾尽所有，最后没落得一个好下场，却也甘之如饴。有时候，他甚至都分不清这位年轻的帝王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些年来他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人，任是再得宠的，他也见识过，唯独没见过延陵澈待一个女子如待如今这位纪皇后这般独特的。竟不是特意地宠着，只是那样自然而然地流露，完全的兴之所起。

他头一次看不清，究竟延陵澈这一回是真的动了真情，还是仅仅只是在演戏。若这样还只是演戏的话，那未免也太真了些，彷佛是要将自己也骗过去了。可如若这一切是真的，那……

苏喜忽然便不敢再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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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殿

待到延陵澈走了好一会儿了，才有宫女轻轻敲了敲门扉，低声道：“娘娘，您起身了么？热水和花瓣皆已预备好了，可是要现在推进去伺候您沐浴更衣？”

安昭仪躺在床上，眼睛大睁着，直愣愣地望着头顶流苏帐上悬挂着夜明珠发呆。她的身子大半裸露在空气中，犹带着欢爱过后的痕迹，一眼望去，很是触目惊心。

风从半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动垂落的帷幕翩舞，空气中犹带着一丝凉意，萦绕室内，颇有几分凄清冷寂之意。

而正在此时，殿外宫女的声音打破了殿内恒古压抑的沉默，也一并惊醒了犹在发怔的安昭仪。她的眸子略动了动，哑声道：“抬进来罢。”

她的声音极轻，若非很仔细，根本就听不见。

也亏得那位小宫女耳朵尖，愣是给捕捉到了这位刚承宠的主子娘娘微细的声音，忙答一声是。回头朝着阶下站着的人一招手，便自有宫人抬了东西推门低头鱼贯而入。

待一切准备就绪，另有安昭仪带入宫的贴身侍女去唤了她起床，给她披上一层外衣，小心地扶着她往屏风后走去。

各色的花瓣撒入热水中，有淡淡的花香散溢出来，弥漫室内，很是好闻。

见了她出来，众人齐齐福身道：“奴婢等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得承恩露，恭祝娘娘早得龙子。”

安昭仪带进宫的两名贴身侍女，一个名唤雪魄，一个名唤雪心，名字取得极是清雅，模样生得极俊，算得上是人如其名。

见得众人话说得讨巧，雪魄和雪心便将赏银一一散发下去，挥手道：“好了，娘娘累了，此刻要沐浴，你们都先出去罢。有事，我们自会唤你们进来的。”

众人得了赏银皆是一脸的欢喜，便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而去。

只是奇怪的是，从始至终，那位承恩的安昭仪却木然着脸，并无多少表情，更别说是欢喜了。如此情状，倒有些令人纳罕。

雪魄笑道：“娘娘快看，这木桶中的花瓣皆是奴婢和雪心一起去御花园中亲自采摘回来的，只盼娘娘能称心如意。”

雪心亦跟着附和道：“是啊，娘娘素来喜欢这些个颜色鲜艳、香气馥郁的鲜花。怕换了旁人去摘得不好，雪魄姐姐和我还伤了手指头呢。”

说罢，彷佛是怕安昭仪不信，她还特意将自己被花刺得点点斑红的手指递到她面前去。

只是安昭仪勾唇嘲讽一笑，径直越过了她，扶着木桶，仰首笑得悲伤无比，低低道：“称心如意，本宫这一生，还能称心如意么？不过，若能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便也算是极好了的罢。”

她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偏偏雪魄和雪心竟像是能听懂般，个个噤声不语，神情间皆有一丝不忍之色。

安昭仪彷佛也看出了她们在想些什么，遂挥了挥手道：“你们且出去罢，让本宫一个人独自静一静。”

雪魄彷佛是有些不放心，追加一句道：“可是……”

安昭仪猛地转身，目光如寒冰般凌冽，冷声笑道：“你们只管放心，本宫不是一个愚蠢之人，断不会做出自尽的傻事来的。”

雪魄不敢再激怒她，赶忙道声是，拉着雪心一起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