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略显悲伤凝重的时刻，忽然插进来这么一句孩子气的话，委实是有些忍俊不禁。

纪芷湮和凌月齐齐回头去看着云意，问道：“云意，你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云意放下手来，望着二人，撇着嘴道：“原不能怪小姐对凌月姐姐格外好的，因为凌月姐姐待小姐，远胜于我待小姐的好。我原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现下看来，远远不够。”

纪芷湮不由失笑，摇着头，竟不知道拿这个云意如何是好。还是凌月沉稳，过去扶住她的肩头，柔声道：“何必要和别人比呢，做你自己就好了。小师妹需要的，并不是你和谁一样待她好，而是你发自真心的情谊罢了。”

云意这才有些高兴起来，望着纪芷湮问道：“小姐，是这样的么？”

从一开始的千里护送，到如今的朝夕相伴，她对纪芷湮的感情亦日渐加深。关心则乱，越是在乎的人与事，便容易患得患失般的不安，尤其是在凌月来了之后。她深知自己和纪芷湮相识日短，比不上凌月和她从前的十余年师姐妹情谊，是以平日相处，总是敬重凌月，于纪芷湮跟前加倍用心侍奉。她做这一切，是不自觉的，只是因为她不想离开这个主子罢了。

纪芷湮见她眼眶泛红，不由叹了声气，伸手向她道：“真真是个傻丫头，过来。”

云意扁着嘴，顺从地走到她的身侧，抬头可怜巴巴道：“小姐，我今儿这样，你可是不喜欢我了么？”

纪芷湮心头感动，却故意板着脸，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是啊，你摆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真真是丑死了，任谁看了也不会喜欢的。”

云意简直要哭出来了，“小姐，我，我……”

“你什么你，多大的人了，也学着旁人争风吃醋？便是吃醋也没什么打紧，可你也得瞅准了人再吃吧。大师姐和你原是一样的人，你吃她的醋，难不成是觉着我会喜欢女人么？那你可忒看得起我了！”

云意原本有满腔的委屈不安，此刻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般又哭又笑的，可不就跟个孩子一般？

见她笑了，纪芷湮才放下心来，继续揶揄她道：“大师姐你也来瞧瞧这丫头，也忒有出息了。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还这般又哭又笑地耍无赖，可见是欺负我心肠软呢。”

凌月也不禁笑了，掏出帕子去给云意擦干脸上的泪水，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复转头对纪芷湮道：“好了好了，你就别再拿她来取笑了。她原是对你一片真心，巴巴地来讨你的好，谁知却没落着半分好处，倒得来了一汪泪水，冤死了呢。”

气氛一时又融洽和乐起来。

云意随着她们一齐笑了，半晌一手拉着凌月，一手拉着纪芷湮，郝然道：“方才原是我失态了，小姐和凌月姐姐可千万别怪我。”

纪芷湮掩唇低笑：“听听，能说出这话，可见是恢复正常了。哎呀，我说云意，亏得你是偶尔为之，若三天两头地伤春悲秋一回，你家小姐我可也是要吃不消的。你也知道，素来我是不爱吃酸的。”

凌月见云意彷佛仍有窘色，立时瞪了满脸坏笑的纪芷湮一眼，揽住她安慰道：“你家小姐原是个促狭的坏丫头，你不必理会她。别瞧着她嘴里取笑你，其实心里疼你着呢。你方才那样一哭，她心头不知得滴出多少血来才够呢。”

云意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听得含糊不清，立时惊呼道：“啊，小姐心头滴血了么？严重不严重？”

“唉……”凌月扶额望天，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而一旁坐着的纪芷湮早已笑趴在了榻上，敲打着牡丹富贵花开的锦绣褥子，差点没笑岔气去。

而云意浑然不知自己犯傻犯得多么憨实可爱，只是站在那儿挠着脑袋，也跟着嘿嘿地笑着。

她们主仆三人在里头嬉闹得开心，浑然不知外头跪着的如玥心头才是真真恨得能沁出血来。

殿外有宫女禀报道：“皇后娘娘，如玥在殿前跪晕过去了。奴婢们不知该如何处置，特来请娘娘示下。”

殿内立时静悄悄一片，一丝声息也无。许久才传来淡淡的回应：“哦，既是如此，那便取一桶水来将她弄醒。问她还要不要跪了，若不想跪了，便命人好生送她回房去。若是……若是她觉着没跪够，那也由得她，只是记着从太医院去传一个太医来在旁看着。本宫可不喜欢一些不干不净的人死在了本宫的殿前，没的晦气。”

对于这样的吩咐，那小宫女显然是觉得极困惑的，然而主子们的心思，原不是她能揣测的，便恭敬道一声：“是，奴婢这就去办。”

云意眼中是极解气的光芒，不耻下问道：“小姐，你说那如玥她是会继续跪下去呢，还是就此打道回府？”

没待纪芷湮回答，凌月便先冷笑一声，语气不善道：“才跪了这么一会子就晕过去，她也忒不济事了。依我看，多半是如玥使的苦肉计。她而今四面楚歌，性命堪虞，只有小师妹才能救她性命。她既看得分明，以她的个性，是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一定会跪到小师妹答应见她为止。”

在云意眼巴巴的目光下，纪芷湮弯唇一笑，彷佛恨铁不成钢般叹气道：“你呀，偶尔也学着点大师姐的稳重持成，也就不至于事事都来问本宫了。大师姐分析得不错，如玥如今走投无路，的确只能求本宫救她。她吃定了本宫还想知道慕太后的秘密，一定会出手救她，然而本宫也吃定了她的走投无路。同样是救，但本宫必得削去她周身的傲骨，打断了她所有的退路后，才肯出手。”

云意经一事长一智，才不像从前那般冒冒失失开口，而是动了动脑筋后才道：“小姐的意思是，让她跪在门外越久，那么慕太后心中对她的恨意便愈深，皇上于她也更加厌恶。如此她再没了退路，满心绝望之际，小姐的出手，于她便如溺水的人陡然间遇上了一根浮木般，必定只能紧紧抓住不放手。届时，小姐想从她口中知道些什么，便容易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