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彷佛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放声大笑，待止住了笑意，先是朝着如玥的脸上啐了一口，轻蔑道：“不要脸的小蹄子，少在这里姐姐妹妹地套近乎。我可没你这般能干的妹妹，更不敢奢求你的答报，想想便慎得慌。哎呀，日头这样的毒，可真是晒得人浑身难受，还是进去喝口茶纳凉罢。”

那唾液黏在脸上是极不舒服的触感，然而让如玥最不能忍受的并不是那唾液，而是云意对她的欺辱，还有周遭的嘲笑目光。明明心中是恨极了，她却还能笑出声来，深深地看了云意一眼，“你今日给我的，总有一日我会答报回去，一定会！”

炎炎烈日下，如玥恨意森然的目光便一束冷光般射来，倒也教人颇为忌惮。

云意瞧见这一阵奚落的也够了，委实不必为了这样的小人在此处生气，倒也不理会她，而是转身施施然入殿。

而云意一走，那些躲在廊下看热闹的人便再也抑制不住兴奋，此起彼伏地指点她说了起来。

“哎呀，你瞧瞧，往日风光不可一世的如玥竟也有落魄如斯的一日。可见在宫中，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做人还是收敛些的好啊。”

“去，这样的贱婢也值得你们同情？她在太后身边当差当得好好的，谁知竟仗着主子的宠爱给昏了头，竟做起了主子娘娘的大梦。而今不止太后唾弃她，皇后疏远她，就连皇上也是不待见她得很。这如玥，可算是玩完了。你们一个个可看仔细了，记牢了如玥的教训，可别学她一般，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不对，是反赔上了自己的颜面。”

宫人们哄笑开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萦绕在如玥的耳畔，便如魔咒般纠结难忍。可此时此刻，无论她心中多么不甘多么愤慨，都没有办法为自己反驳，或是出手教训那些嘲笑她的宫人。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跪在这里，乞求着殿内女子的接见。

她的生死，全悬在了殿内之人的一念之间。在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想做，更不能做，唯有忍耐和等候。

而殿外的动静，纪芷湮虽不出门，却也是了然于心，是以她才瞧见云意的身影进来，便笑着打趣道：“云意姑娘好大的气魄，可真真是教人大吃一惊呢。”

说罢，和凌月对望一眼，皆忍不住捂嘴吃吃笑出声来。

云意佯装恼了，举着拳头便要来打她，但无论如何也是不敢，更加不舍下手的。她的手轻轻捶了纪芷湮一记，颇有些委屈道：“小姐好没良心。人家不惜当着众人的面撕下脸来做坏人，为的可不就是给你出气么？可你倒好，半句感谢的话也没有，一见面便打趣起我了，真真是好心没好报。”

纪芷湮止了笑，这倒奇了，便问她：“哦，你是为了给本宫出气？出是哪门子气？本宫可不记得如玥那丫头有这等本事能在本宫手底下讨了好去。”

云意欲言又止，被她催问了半晌才憋出话来：“小姐好没记性。先前没进宫时，那如玥可不是奉着慕太后之命来给您送了一堆珍稀药材和一碗汤药么？当时她硬逼着小姐去喝下那碗有毒的汤药，我至今还记着呢。而今好不容易她落魄了，我自然要去讨要回来。”

凌月蹙眉，深深看了含笑淡然的纪芷湮一眼，颇有些不认同之色，“竟有这等事？我竟从不知道，若我知道，只怕这会儿非得扒下她的几层皮来不可！”

云意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此刻便去外头扒了那贱婢的皮吧？”

纪芷湮却出声阻拦道：“都不许去。”

凌月倒还沉稳，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云意却已先嚷嚷了出来：“为什么不许去？那如玥早已没有半分利用价值了，皇上也说了任凭小姐发落，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纪芷湮温文含笑：“你一个年轻姑娘，动不动的便喊打喊杀，成什么样子？如玥自是该死的，然而她绝不能死在咱们的手里，而该由她的旧主子去发落。本宫相信，慕太后于此间之道，可比咱们都有经验多了，何须咱们越俎代庖，反而污了自己的手。”

似乎瞧见云意极不认同样子，她复轻声笑了笑道：“咳咳，杀自然是不行的，但你若要拿她出一出气，倒也不无不可。”

云意才灰败的脸立时大放光彩，振奋道：“多谢小姐。”

见凌月彷佛也要跟去，她不觉柔声喊道：“大师姐，你不要去。师父说过，学医的人最重仁心，忌手沾血腥，于自身修行无益，你便不要去了罢。”

云意立时露出委屈的神情，对着手指道：“小姐，你也忒偏心了。你怕凌月姐姐手上沾染血腥，却不怕我手上也沾染了业障，日后会下十八层地狱么？”

纪芷湮噗的一声笑出来，满面红霞，瞧着云意那小媳妇般的委屈模样，少不得安慰道：“舍不得舍不得，本宫都是一样的舍不得，这总可以了吧？你若怕下地狱，此刻便少出去搀和，安生在殿内坐着就是了。”

云意顿时失了兴致，搓着衣角委委屈屈道：“那，那好吧。”

凌月素来温和的眉峰却折射出凌冽的锋芒，眸光如剑，轻声一字字道：“可我却不怕。我从前是不知道那贱人毒害过小师妹，此刻我知道了，便绝不能轻饶了她去。”

相识十六年，自打懂事开始，纪芷湮便没见过这位素来稳重持成的大师姐发怒的模样，此刻才算是见识到了。柳眉倒竖，眉峰如刀，双目微寒，可不就是一尊活生生的玉罗刹么？

纪芷湮心中说不出来的感动，忙拉了拉她的手，挡在她的身前摇头道：“大师姐，便当是为了我，不要去。”

凌月定定地望着她，许久才移开目光，艰难地点了点头：“好，我现下不去与她为难就是。”

云意见了这幅情景，立时生出一股羞愧之感来，捂脸道：“我不想活了，我没脸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