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不敢躲,生受了这一杯热茶的滚烫,秀丽的脸蛋被烫得通红,隐隐还起了几个小水泡,眼中噙泪,不胜委屈道:“奴婢该死,请太后息怒。只是……只是这原不能全怪奴婢一人,奴婢昨儿才来,纵使再用心,努力也是极有限的,不比皇后娘娘多年来的言传身教。”
说着,她怯生生地抬眼往纪芷湮的方向看了一眼,复很快垂下头去,言下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而慕太后滔天的怒气却彷佛在这一刻消减了许多,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嘴上骂的是如玥,目光却直勾勾地往纪芷湮身上打量,“放肆!皇后的过错,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宫婢可说得的么?”
云意个性耿直,最不喜欢人家这样指桑骂槐,一时气不过,当即反驳道:“太后娘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主子行得正坐得直,又有哪里做错了?”
慕太后眸光一沉,不悦道:“哀家顾念皇后的体面,不和你一般计较,但也绝不容你太失了分寸去。来人,云意以下犯上,责令张嘴二十,以正宫规。”
便有两个身材高大的宫女上前来要拉扯了云意跪下受罚,却被纪芷湮出声拦下:“且慢。”
慕太后含笑回望,眸光却暗藏锋芒,淡声道:“怎么,难不成皇后要不顾宫规,执意维护自己的宫人不成?”
纪芷湮强忍着身子的不适,目光不甘示弱地回望着她,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是。从来宫规森严,赏罚分明,便是为了维护六宫之中的安定和谐,谁也不容例外。断没有因为主子位尊,便饶恕宫人的过错,逃过责罚的道理。”
慕太后皮笑肉不笑道:“皇后果然深明大义,如此甚好。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执行宫规。”
最后一句,挟威而来,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显然是对今日来找茬的结果很是满意。
纪芷湮的声音随后而来:“太后急什么?本宫的话还没说完呢,这刑罚自是不能免的,但该罚的人却不是云意,而该是太后宫中的如玥。”
如玥原本乐得看热闹,谁知慕太后和纪芷湮之间的战火烧着烧着竟又烧回了自己的身上,不由色变:“皇后娘娘,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虽身份卑贱,却也不是能容得人随意打骂的。总得有个理由才可服众罢。”
慕太后亦点头附和:“不错。如玥是犯了什么错,皇后要罚她?便是皇后想维护自己的宫人,也断不了将罪责无辜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的道理吧?哀家可还眼睁睁坐在这里呢,断容不得有人以权压人,指黑为白。”
纪芷湮摇了摇头,眼中笑意清冷,“果然太后在病中,精神确是有些不济,怎么才说过的话,转眼便给忘却了呢?方才指认如玥有错的人可是太后自个儿呢。她无视太后懿旨在先,以下犯上,污蔑本宫在后。这一件件,一桩桩,便是太后方才亲口所言的,本宫并无一言半语的作假。而本宫身边的云意非但无罪,反而还有功,她忠心事主,方才出言不过是看不过如玥出言污蔑本宫。如此忠心护主,何错之有?”
如玥一时情急,口不择言道:“皇后娘娘,您不能这样污蔑我,我何曾出言污蔑您了呢?”
纪芷湮以帕掩面,低低咳嗽几声,明眸中尽是掩不住的厌恶之色,冷冷道:“太后娘娘宫中教出来的好规矩,一个低三下四的宫婢,不知天高地厚,当着本宫的面也敢你呀我呀地自称,可真真是教人笑话。既然你这般愚钝,本宫倒不妨指点你一番,好省得外人说本宫欺负了你。在这宫中,除了皇上太后,便属本宫这个皇后位分最为尊贵。是以本宫若有哪里做得不好,皇上说得,太后说得,你一个低三下四的宫婢却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眼下太后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呢,难不成凭你还妄想越过太后之尊,代为教训本宫了么?这般轻狂,没的倒教人误以为是太后家的家教历来如此呢。”
被她这样当众讥讽一番,慕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又暗骂如玥这小蹄子不争气,她一个箭步上去扬手就给了如玥一个大耳刮子,半分不留情。只听啪的一声,如玥红肿未消的脸颊高高肿起一边,掩面已是哭作起来。
她愈发气恼,骂道:“不要脸的小蹄子,你这般不懂规矩,竟还有脸在这里哭?真真是丢尽了哀家和慕家的脸面了。”
纪芷湮等人见此情景,自是心中大快,面上却少不得假惺惺地劝上一句:“不过一个轻狂的宫婢,也值得太后发这样大的脾气么?太后还在病中,若因此这小蹄子的不争气而怒极攻心,导致病情加重,岂不是高看了这小蹄子,反倒得不偿失了。”
然而慕太后正在气头上,越是有人来劝,她便越是觉得面上无光,尤其这人还是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纪芷湮。便是平日有千般理智,这会儿可半分使不上来了。她当下怒不可遏地指着如玥骂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哀家将这贱人给拉出去,打死了也好落得眼前干净。”
此话一出,莫说如玥本人,便连纪芷湮等人也吃了好大一惊。心想这慕太后果真心狠手辣,不过是犯了丁点过错,她便这样不依不饶地要取人性命,莫怪身边的人心寒,要帮着外人倒戈相向了。
如玥原还无动于衷,直到听到这一句才回转过头来,含泪的目光中竟迸射出异样雪亮的寒光,咬牙一字字道:“太后果真要这样对待如玥么?枉费这些年来我对太后忠心不二,鞍前马后地效劳。今日便是如玥真的做错了些什么,也并不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没成想太后竟这样绝情绝意,却也不能怪如玥不顾惜昔日主仆之情了。”
不知怎的,慕太后素来骄傲的面庞在听了这一句话后竟罕有地现出一丝恐慌,扬声道:“放,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