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却问了一句:“可是,小师妹你不是说,一年前那个女子就病死在了医谷门前么?怎地还能好端端地活到现在?”
纪芷湮点点头,眼中亦盛满疑惑,“不错,大师姐的疑惑也正是一直以来我心中的疑惑。当日,我千真万确是见了那女子咽气的,若非如此,摄政王也不会仇恨我至此。再退一步说,慕太后和摄政王,一个深居宫闱,一个志在朝堂,怎么也牵扯不到一块儿去?只是这一切的一切又实在来得巧合,先是以赐婚之名将我召回帝都,又出现了一个与当年病死女子长得一模一样的慕太后,紧接着,在我大婚之日又见到时隔一年的摄政王,我彷佛是一步步走进了旁人事先设好的圈套。最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世间上怎会有两个长得这样相似的人,除非……”
答案呼之欲出,就连云意和凌月亦同时想到了一处,异口同声道:“除非,她们两个是孪生姐妹。”
纪芷湮颔首,明眸之中蕴了一股异常清醒的亮光,淡声道:“不错。若此事属实,那么其中便大有文章可做。因为据我所知,摄政王独身多年,府中并无王妃侍妾。那么你们想,当年病死的那个女子,她又是谁呢?以摄政王权势之盛,地位之尊,既深爱此女子,为何却不迎娶她为妻,各种蹊跷之处,实在是耐人寻味。”
凌月道:“小姐,你是怀疑……”
纪芷湮抬手,脸上绽出清淡的笑颜,眸中精光毕现,轻缓吐出:“嘘,别说。我等着他自己给我答案。”
不知不觉,纪芷湮已入宫一月有余。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日里,她很快适应了宫中的生活。虽然延陵澈对她依旧是秉持着不咸不淡的态度,慕太后不时上门挑衅羞辱,她也只作不闻不见,成日醉心于研究自己的医书药典,压根不理会外间之事。
只是,世间的事,并非你不去理会,它便会远离你。尤其是在素日拜高踩低的皇宫之中,失宠等同于被打入冷宫,门庭冷落自是不说,便是底下的奴才也开始懒散敷衍。更有甚者,是各种甚嚣尘上的流言,不亚于万箭穿心的厉害。
这一日,纪芷湮正倚在窗下翻书,却见云意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坐在那里半天不说话,板着脸,倒像是和谁生了好大一番气。
她不由笑道:“好好的,你这又是和谁生气?”
云意看她一眼,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忍心出口,鼓着腮帮子道:“没事,不过是外头一起子小人嘴里成日的没干没净,教人听了直恨得牙痒痒。罢了罢了,我不和他们一般计较就是。”
纪芷湮意态闲闲地又翻了一页书,轻声一笑:“既知道她们是小人,你一开始便不该生气。须知你一生气,她们知道心中越发要得意了,如此岂不是自伤三分,却不损敌分毫?划不来,划不来啊。”
云意原本气得不得了,听她这么一席话倒忍不住笑出声来,走过去道:“小姐近来倒彷佛成了个书痴,成日的不是钻研医书便是来吟诗弄墨,满嘴文绉绉的倒像是要成为一个女诗人了。”
纪芷湮放下书来,摇头无奈地笑道:“读书可使人豁达,更可使人受益匪浅。我不过是素日无事,看书打发时光罢了,竟也能引来你这番酸溜溜的话来取笑我,可知是我素日御下太过宽和了。”
不知怎地,一听这话,云意脸上复呈现出几分怒容,冷哼道:“不错,小姐就是心性太好,才教那起子小人没了忌讳,成日地在背后嚼舌根子,真真是可气可恨!”
纪芷湮以手撑头,莞尔一笑,问道:“哦,那你倒是说来听听,他们都在背后说了我些什么,竟能惹得咱们的云意姑娘生这样大的气。”
云意气得满面通红,“她们,她们,她们……”
见她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纪芷湮眼中笑意渐深,便替她说道:“他们都在背后议论,说我天生淫、贱,入宫前便行为不端,几番出府私会外男,做出苟且之事,于是新婚夜才惹得皇上龙颜震怒将我打入冷宫是不是?”
云意惊得瞠目结舌,“小姐,小姐你怎么知道……”
纪芷湮眼中笑意盈然,继续道:“他们是不是还说,我是个冒牌货,压根就不是纪家所出的女儿,而是爹爹从外头随意买来的一个卑贱丫鬟。一介山野丫头,妄想飞上枝头山鸡变凤凰,不自量力是不是?”
只听“啪”的一声,却是凌月站在门口生生折断了拂尘,双目恨得发红,竟如怒发冲冠的狮子般可怖。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扯着云意问道:“岂有此理!这帮奴才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在背后这样诋毁小师妹的清誉,不严惩之,实难泄我心头之恨!”
此话自是大大迎合了云意的心意,她点头如捣蒜道:“不错,凌月姐姐,我带你一起去教训那帮狗奴才!”
就在二人转身欲走的时候,身后传来女子淡然的声音:“都不许去。”
凌月和云意同时转身,不解道:“为什么?”
纪芷湮已从书柜中另抽了一本诗经出来,手肘复压在团锦蹙花芙蓉香枕上,伸手端起小几案上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持了诗卷凝神细看,平静道:“没有为什么,总之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凌月二人自是不肯依,便再三追问:“为什么,那些奴才这样地辱你名声,为何不让我们前去代为教训一番?也好教他们知道厉害,从此收敛些。”
纪芷湮清然回首,黛眉如远山般宁静清远,“她们说的是我,又不是你们,我都不生气,你们作什么又要这样的愤愤不平?何苦来哉。”
几乎是异口同声,“就是因为他们诋毁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们,我们才这样的生气!我们怎能眼睁睁地看你蒙受不白之冤,受这样大委屈?”
纪芷湮翻书的手略停了停,眸色温暖,招手向她们道:“大师姐,云意,你们过来。”
凌月和云意不解其意,却还是听从她的话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