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是他，纪芷湮一脸难掩的失望，继而沉脸问道：“你好好的不在殿内和众人喝酒取乐，跟着本宫做什么？”

慕铮沉默了一阵，缓缓抬头望向她，眸眼温柔似今夜的月色，怔怔道：“我也不知道，我看皇后独自一个人出来了，我便也情不自禁地跟了出来。我明明知道不该这样自寻烦恼，但我终究没管住自己的心。”

纪芷湮缓缓站起身来，许是今晚的月色格外温柔，又或者是她伤心之下触动了情怀，是以竟没有呵斥他，而是轻轻叹了声气道：“慕公子，多谢你对本宫的一番情意。但本宫已心有所属，与你并无缘分，你前程大好，还是趁早抽身离去，悬崖勒马，以免为自身招来更多的麻烦吧。”

慕铮神色惊喜，“你，你是在关心我么？”

纪芷湮已转过身去，语气淡漠：“你走吧，教人瞧见了不好。”

慕铮转身欲走，忽然又回头道：“我走之后，不知皇后打算要去哪里？可是要回宫？”

纪芷湮的眼角复滑下泪来，吸气道：“今晚月色甚好，本宫还想再走一走，待心情好些了自会回宫去。”

慕铮想了想，大胆道：“既然如此，左右我也不想回去，更加不喜那样的热闹场面。若皇后不嫌弃的话，不如让我陪你走一会儿？啊对了，我认得路，一会儿还可以护送皇后回宫去。”

纪芷湮蹙眉，未尝不想找个人来倾诉，只是想了想还是道：“本宫与你毕竟男女有别，深夜相伴而行，只怕教人看见了会惹来闲话，如此反倒连累了彼此名声。还是算了，你走吧。”

慕铮想了想，又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与皇后同行。皇后只管走自己的，我……我默默跟着后头，即便教人看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纪芷湮扬眉道：“这倒是奇了，本宫已说了让你走，你为何非要这样跟着本宫不可？”

月色下，慕铮临风而立，气度文雅，便如兰芝玉树般的动人心弦，他红着脸道：“慕铮，慕铮只是想，皇后娘娘心情不好，若能有个人默默陪着，或许就不会再像方才那样的伤心落泪了。慕铮不自量力，还请皇后娘娘不要生气。”

这样的话，若在平时或许会换来她不置可否，但此刻在她伤心失落的时候听来却倍感温暖。

沉默半晌，她低声道：“谢谢你。本宫此刻已觉得心情好多了，烦请慕公子为本宫引路，本宫要回宫去。”

慕铮听得她道谢，心下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傻乎乎道：“哦，好，皇后娘娘请。”

因着要避嫌，两人挑的是小路走，一路上虽无再言语交谈，但踏月而行，却也别有一番情致。

遥遥望见未央宫门匾的时候，两人停下步子来，纪芷湮欠身道：“此番多谢慕公子引路，本宫要回去了，慕公子善自珍重。”

慕铮犹自恋恋不舍，不想一段路竟这样快就走到了尽头，亦只得拱手道：“娘娘也是，慕铮告退。”

“慕公子。”

慕铮惊喜转身，“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夜色下星光暗淡，女子眸光却巧夺星辉，玉颜姣姣，语出如珠：“你，你很喜欢本宫么？”

“是。”慕铮答得极干脆，丝毫犹豫也无。

纪芷湮缓缓道：“哦，那来日若本宫逼死你的亲生姐姐，害得你慕家家破人亡，你仍旧不悔初衷？”

慕铮惶然而惊：“皇后娘娘不会这样做的。”

女子低唇一笑，目光深沉，出语咄咄逼人：“为什么不会？纪慕两家素来不和，本宫与令姐同处深宫，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来日我若不害她，她也定要来取我性命，本宫和她之间势必会有一番恶斗。若真有那一日，只怕纪慕两家必定势同水火，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本宫若不将慕氏连根拔起，来日便是陷自己于危险之地。你只回答本宫，到那一日，你又待如何？”

慕铮语塞当场，久久无语。

纪芷湮便笑了，“你既答不出来，那便是迟疑了。由此可知，喜欢二字是不能轻易许下的。尤其你我这样的人，出身富贵，却也比旁人背负了更多更重的责任。你或许只想着，不过是喜欢上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子罢了，又有什么干系？却不知痴心错付了旁人，于自身和家族皆无益。本宫只愿，今夜之后，慕公子能将本宫这样的人彻底忘记，再不要想起。哦，对了，劳烦慕公子下次再喜欢上一个女子的时候，千万记得问清人家的门第姓氏，可不要再错爱了不值得的人。”

她用语轻快，说完转身就走，的确是干脆利落，殊不知那个站在原地的人，心中已是一片痴惘。

慕铮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其实全是为了我好。可当初如意客栈一见，我尚不曾问你身份便已倾心。而今，而今再要言悔又有何用？”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只是那人、那笑，却非自己触手可及的，惟余一声嗟叹。

云意站在宫门口已不知顾盼观望了多久，只是任她望穿了秋水，也等不到自家主子回来。好容易听得身畔宫女惊喜的呼声，“快看，那个人彷佛是皇后娘娘。”

云意定睛望去，可不就是自家小姐么？立时飞奔过去，握住她冰冷的手搓了又搓，含泪笑道：“小姐跑哪儿去了？可教云意急坏了呢。”

众人亦是拥簇着她，好一番关切问询。

纪芷湮温颜含笑，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脸庞，又伸手擦去云意眼角滑落的泪水，含了一丝歉意道：“是本宫不好，一时意气，不过是想在宫中散一散心，倒教你们好一番担心。”

云意摇头，又是哭又是笑的，“只要小姐安然无恙，云意便是等得再久，也是无妨的。”

忽然，她彷佛想起了些什么，面色一变，怯生生道：“小姐，皇上此刻正在正殿等着您呢。”

纪芷湮面色大变，“什么？皇上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