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六哥，真的是你么？”

延陵澈闻言一怔，点漆般的墨瞳中仿佛闪过些许迷惘之色，很快扬唇笑道：“朕排行第六，除了纪卿，倒从来没人这样唤过朕。不过比起六哥，朕更愿意纪卿唤朕一声‘六郎’。”

彷佛天破天惊般，脑海里某些坚若磐石的东西轰隆倒地，尘烟四起。纪芷湮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一瞬间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六……”

她还待说些什么，苏喜已在身后含笑提醒道：“皇上，时辰将至，您和皇后娘娘该启程了。”

延陵澈便笑着拉她起身，挽住她的手道：“纪卿，一大帮人等着你和朕，咱们快走吧。”

因起身太快，她发髻一侧的金凤展翅攒珠步摇险些滑落，还是他顺手帮她扶回原处，眸光蕴着十分的温柔情意，却教人再也望不穿他的心思。

明明手心传来的还是他的温暖，她的心底却难掩失落的痕迹，精神恍惚道：“多谢皇上。”

延陵澈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却也猜不出她是因何如此，只得装作不知。略加使力握紧了她的手，见她眸色迷惘地望向自己，和颜一笑，大跨步走出去。

出了未央宫，自有步辇抬了帝后二人往设宴之处行去。

日色渐昏，宫女太监们便如蝴蝶采蜜般地穿梭在宫道上四处取火引子点灯。于是坐在步辇上远远望去，便见一盏盏大红如意八角荷花纹样宫灯渐次点亮，如天上的一颗颗星子般闪烁在这漆黑的夜幕下，流连蜿蜒向前，由点成线，倒宛如是一条火红的巨龙蜿蜒在九重宫阙之内。

隐隐的，还能闻见荷花的清香浮动，热闹之中，更添一番清雅。

婚宴就设在了含章殿的正殿。

步辇落下的时候，自有大内太监总管苏喜上前高唱：“皇上、皇后驾到。”

喧哗丝竹声暂歇，便见众人齐齐跪下，呼声震天：“臣等给皇上、皇后请安，愿帝后吉祥如意。”

延陵澈洪声道：“诸位爱卿快快请起。今儿是朕和皇后大喜之日，普天同庆。此乃家宴，不拘礼节，众卿只管尽欢。”

又是一阵大呼，“臣等谢皇上、皇后隆恩。”

延陵澈回头朝她一笑，牵了她的手径自向前行去。一路上，她倒见着了不少方才的熟面孔，不由微微颔首示意。

因了她和延陵澈是今儿的主角，自然上首的两个位子便是他二人的了。而慕太后以长者之尊，坐在延陵澈的左侧略次一位。

帝后既入了席，众位王公大臣自然也依次落座，按着官阶品位高低和亲疏关系顺次往下。右首第一位自然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延陵宸，而后才是端王延陵轩，接下来便是各位王侯公爵了。至于左侧，自然以皇后之父国丈纪昀晟为首，慕琅为次，其余朝臣也便依着各自的官阶入席。

甫开席，摄政王延陵宸便起身举杯道：“本王仅以此杯贺皇上皇后大婚之喜，愿帝后琴瑟和鸣、白首同心。”

以摄政王之尊，帝后自然是不能不给面子的。非但如此，就连许多朝臣也一齐站起身来，举杯同贺，由此可见他的权势之大。

纪芷湮自打在未央宫听了那句话后便神不守舍的，此刻亦如神游太空般的迷糊，以致延陵澈在侧喊了她几声，她竟都没有听见。

“皇后，皇后，皇后。”

若非是云意从旁以手肘撞了撞她，只怕她还不能惊醒。她猛地回过神来，转向身侧男子歉然道：“皇上喊臣妾何事？”

延陵澈的心底满是疑惑，面上笑意却极温和，微笑道：“摄政王敬贺朕和皇后大婚之喜呢，皇后理应和朕回敬一杯才是。”

纪芷湮颔首微笑，“皇上此言甚是，自当如此。”

便有宫女上前来斟了酒，她和延陵澈一齐起身下阶，正待开口答谢，却在触及眼前之人的面容时蓦地震住。彷佛是有一道明晃晃的闪电蓦地闪过脑海，电光火石间，许多尘封已久的往事便缓缓浮上水面来。

眼前这个气度矜贵，倨傲淡笑的俊美男子，竟和她印象中的那一人不谋而合。

此番来帝都，先是遇到一个和那死去女子一模一样的慕太后，而后再遇上当年那个雪中立下毒誓要向她报复痛失所爱之恨的倨傲男子，一切的一切来得太过巧合。或者，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此念一起，立时惊得她五内俱寒。

延陵澈已向摄政王回敬了一杯完毕，忽然发现身侧女子的异样。侧首一看，竟发现她面容惨白如雪，维持着举杯的姿势不动，人却一味怔怔地望着摄政王，神情极其惊惧，彷佛是在害怕些什么。

她生得原就秀美绝伦，此刻姿容胜雪，眸光楚楚，愈发激起了男子心中的怜惜之意。他伸手略握了握她的手心，竟发觉冰冷至此，出语愈发低柔：“皇后，皇后你怎么了？”

“啊，皇上唤臣妾何事？”她愕然回神，却埋下了头，眸光闪烁不定，再不敢望向摄政王那儿一眼。

延陵澈的声音听来极温柔，“皇后今儿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可是累坏了么？方才朕和皇后明明说好一齐来给摄政王敬酒，何以皇后却怔然不动呢？”

女子深深埋着头，露出脖颈处滑腻如脂的一处肌肤，幽香沁人，声音如珠玉落盘般婉转：“臣妾失仪，还请皇上和摄政王恕罪。”

摄政王转眸漫不经心而笑：“恕罪倒不必，本王只等着讨皇后娘娘的一杯酒水呢。”

男子的笑声，与记忆中那道恨意深重的声音如出一辙，愈发教人心惊胆战。

原是心乱如麻，却耐不住延陵澈的一再含笑催促，纪芷湮横下心来，抬头迎视男子深不可测的眸光，笑仪端庄，举杯道：“既是摄政王美意，本宫倒不好太过矫情，本宫敬摄政王一杯。”

在各怀心思的目光下，两人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摄政王的眸光深幽不见底，似笑非笑道：“皇后好酒量。等待许久，总算得以再见皇后芳颜，本王当真是此生无憾了。”

一字一句，别有深意，戳心而来。

【作者题外话】：高潮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