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家常,莫初凡就告辞出来。
从头到尾,她看着南书凤的面相,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不应该这样的。
姜朝要经历大变动,南书凤身为姜朝举足轻重的人物,随着朝堂的震动,他的人生绝对会有变动的,怎么可能会一点变动都没有?
他的面相毫无问题,那么,要么是她看错了,要么是……
他的寿命,只到今年?
莫初凡脚步一顿,她想了想南书凤的脸。
对方的脸,中规中矩,她还记得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除了他的胡子,其他的印象并不深。
这对于她来说,本就不寻常。
“怎么了?”
莫叔同看莫初凡停下步子,面上若有所思,不由得问道。
莫初凡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没事,就是,我犯了一些经验主义的错误。”
经验主义。
莫叔同扭头看了一眼。
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表情都不相同,他们与他们擦身而过,有的会看上他们一眼,有的就完全无视。
这些人,他们都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他们,所以,莫初凡说的绝对不是他们
莫叔同回过头来,问道:“你是说,南相?”
“对!”
莫初凡点头。
莫叔同不解地问道:“他怎么了?”
他若是奇怪,为什么莫初凡不再回去看一下。
以莫初凡的性子,不是随意的就糊弄的人。
他曾经见过,她为了一个错别字,还专门去申请了重审。
“不用了。”
莫初凡摇头,
“他不愿意让我看。”
南书凤可能并不是防着她,他可能是本能地防着所有的人。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南书凤也是玄门中人。
他们玄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同门之门不能随意的窥人。
莫初凡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已经算是越逾了。
莫初凡自嘲道:
“我之前还曾经和你说过,身处低位,可以从普通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而不是作为上位者去高高在上的说一些不接地气无关痛痒的话,现在我却……”
她这样子,和说,何不食肉糜的人有何区别?
莫叔同劝道:“也没有那么严重。”
一直以来,莫叔同也知道莫初凡自学了玄门道术之后,看人就习惯性的先看人相,他觉得有些不妥,却也没有想太多。
本来啊。
就像是一个人穿得少,走出去别人多看两眼,他觉得最多就是有失君子之风,算不上道德败坏。
莫初凡摇头:“你不懂,他们是不知道我这样的行为的,若是知道……”
单是她,也不喜欢自己被人一眼看出过去将来。
就像南书凤。
人人都称赞他的人品,但与之相交的人却比较少,原因就是,没有人想自己在别人面前一览无余。
亏她还觉得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三观正直,做人做事有分寸有准则有底线有尺度的人。
却仗着自己有着别人没有的技能横行。
“我自学了玄门道术后,一直仗着自己非一般的手段,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看着别人的过往经历及将来,还因为别人不知道而沾沾自喜……
我的这种心理,其实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我和那些躲在角落里,偷窥着人的人,也不差什么了。”
莫叔同拉住莫初凡。
莫初凡回头,看向莫叔同。
莫叔同脸色很认真地说道:“初凡,我们做错了事情,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改正就是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厌弃自己。”
莫叔同再一次地体会到童年的阴影对于莫初凡的打击有多么的重。
但凡她遇到点事情,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厌弃自己。
她觉得自己太坏了。
可是。
这有什么啊。
不就是突然之间掌握了一门非一般的技艺,然后就猎奇之下,偷偷地对周围的人用了吗?
沾沾自喜怎么了。
是人都是有好胜心的,掌握了别人没有的东西,高兴一下,还不应该吗?
人谁还是十全十美的,谁还没有一点阴暗的负面的心吗?
再一次的。
莫叔同坚定了自己不改变人生轨迹的心。
以莫初凡的性子,若是他不在,她可能会永远地困守在她自己的情绪里,再也走不出来。
她可能就这么地草草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莫叔同以前感觉莫初凡无病**,他觉得,现代的人,一个个都娇弱无比,若是放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方,可能什么心理问题都没有了。
后来。
莫叔同经历了几个现代世界,又了解了一些情况,他突然明白,他的想法,才是想当然。
以前,在他的世界里,他是没有听过什么心理疾病,但是,没有听过,就代表没有吗?
可能很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然地消失了。
他不想莫初凡在某一天,也悄然消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就算是有投胎转世,但是对于他来说,那也不再是莫初凡。
在莫叔同看来,任何一个人都是独立的,投胎了,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在他的眼中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就像现在的姜晴与莫初凡世界的姜晴一样,在他的心里就是两个人,欠的债他会还,但是,那个人,却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其实他觉得,人也不是那个人了,还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情了,可是,只是世人都是如此的道德线,他愿意遵从。
他遵从的前提是,不伤害他想要守护的人。
现在,莫初凡就是他想要守护的人。
而姜晴。
在当初,他或者对她是有情的,但是,这份感情远远比不上,他与莫初凡之间,他们相伴着走过了一个又一个世界,他们熟悉彼此,了解彼此,他们见过彼此的低谷,见过彼此的高处,见过彼此之间的喜怒哀乐,见过彼此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往上……
而且。
就算是他与莫初凡感情不深,他也不会让牺牲莫初凡的利益而达成他的愿望。
他是他,莫初凡是莫初凡。
他可以毫无损害的时候说,莫初凡是他的转世,他就是她,可是面对利益的时候,他要顾的,从来都是莫初凡。
在莫叔同的世界里,他不会拿另外的人去弥补他所欠下的。
他欠下的,他可以慢慢还,却不会拿别人的来替。
莫初凡怔怔地看着莫叔同。
两个人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比任何人都久,久到,两个人之间根本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什么意思。
莫叔同明白莫初凡,莫初凡又何尝不明白莫叔同。
可是。
她不能这样。
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莫叔同的付出。
莫初凡笑了笑,看着莫叔同认真地回道:“叔同,我就是一时的感叹,其实我并没有……我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她一直,确实不算脆弱。
这么多年,她不管经历什么,都挺了过来,她没有疯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有吗?”
莫叔同看着莫初凡。
莫初凡点头:“嗯。”
莫叔同看着莫初凡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都看着对方,一时无声。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静寂。
“叔同,你站在大街上做什么?我找你一天了。”
能这样随意的,除了刘季云,不会有别人。
莫初凡看了莫叔同一眼,转身向刘季云微笑道:“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刘季云跑到莫初凡身边,看了看四周,虽然没有人注意力在他们身上,却还是小声说道:“我们回去说。”
莫初凡微有些意外。
她没有想到刘季云直的从家里得到了解决方法,只是,有刘季云的家人没有告诉他吗?他这样大张旗鼓地跑来喊她,就算是人们不知道他们谈的会,若是后来发生点什么,人们也会联想到刘季云身上的。
刘家。
这是打算,与她踩一条船。
莫初凡这念头刚起,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刘家是京里的官家,而她,只是一个升斗小民,与刘家相比,她什么也不是,谈不上踩不踩一条船。
莫初凡与刘季云一起到了她住的地方。
这个地方,并不是她买下的,而是以前的莫叔同租下的。
这一点,莫叔同与莫初凡很像,他们都不喜欢住在别人的地方,都喜欢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自由。
可是真正的自由,都是要有一定的条件的。
关上门,刘季云又观察了四周才小声说道:
“我家人说,现在上面已经传开了,说贵妃看上你了,要让你做长乐公主的驸马……你若是不想做的话,就这几天装病吧……或者你家乡有没有关系好的女子,就说已经订亲了。”
装病先不说,订亲?
这就是他家人想的计谋?
【他家人……】
莫叔同解释道:“他家人与他,并不一样,你现在交往的是他,而不是他家人。”
哦。
莫初凡了然。
换句话说,她还没有得到刘家人的认可。
就是这样意思。
莫初凡看刘季云还在向她说订亲怎么样,怎么操作,出声问道:
“我们朝有没有,已经订过亲,或者已经成过亲的,高中之后,抛弃原配另娶他人的事情?”
电视剧给她的印象太深了。
虽然电影电视当不得真,但是所谓的话本子,也都是有生活原型的。
就像她以前写小说,也不可能凭空捏造所有。
莫初凡的话刚一出口,就看到刘季云的脸色变了。
莫初凡禁不住笑了:“真有啊,是谁啊?”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
刘季云脸上浮现出尴尬,他说道:“这个,那个……”
刘季云脸上的不自然更甚。
莫叔同说道:“这个你不用问他,我知道。”
嗯?
莫初凡诧异地看了莫叔同,当看到对方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莫叔同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刘季云知道的,他有很大的机率也是知道的。
【与刘季云有关?】
莫初凡在心里问莫叔同,同时对刘季云道:“季云,你不要担心我了,我就是尚了公主也不亏的。”
她没有继续揪着刚才的话题,刘季云明显地松了口气。
莫初凡看在眼里,更是肯定,那个人与刘季云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刘季云正要与莫初凡讲道理,看到莫初凡的眼神,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他突然就明白了,来的时候他父亲的话。
他父亲在他出门的时候,突然喊住了他,在他回头的时候,他父亲又犹豫了,在他等得不耐烦要走的时候,他父亲才开口道:
“季云,关于这件事情,你不要多劝,彼之砒霜,甲之蜜糖,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说不定是一场机遇。”
刘季云当时连想都不想地应了一声:
“有谁能当成蜜糖啊,娶了立不住的女人。”
他没说完就跑出来了。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刘季云急着找莫叔同,对于父亲说了什么,他根本就没在意。
现在他明白了,父亲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他们这些人家来说,尚公主,特别是公主立不住的情况下,可能会是累赘,甚至可能是祸端,但是对于莫叔同这个毫无根基的人来说,就是难得的机遇。
是跨越级层的机遇。
刘季云他们的人家,可以自己拼杀,因为,他的一切,没有人能占了去。
而莫叔同不一样。
不说别的,只他的战功,他所知道的,就被人给冒领过不少。
莫叔同来考武举,何尝不是想拼一个出身?
莫初凡看刘季云脸色不停地变,在心里问莫叔同道:【他在脑补些什么?】
莫叔同想了一下,说道:“可能是,他在想,我上一世武举的原因。”
原因?
莫初凡稍一想就明白了。
学好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曾经,在现代的她也想过,更不用说在这皇权至上等级分明的世界了。
看刘季云的脸色沉重了下来,莫初凡笑了起来,她道:“你脸色这么凝重做什么,我就是说说而已,又不是非要去做。”
本来就是。
尚公主。
莫叔同还有可能,她?
想想她也接受不了的。
就算是贵妃的女儿,那个公主她从来没有见过,对方的名声也不太好,但是,莫初凡身为女性,还是偏向女性一些,她还是想对方有一个好的结果。
对了。
莫初凡问莫叔同道:【贵妃的女儿在一年后的事情中,怎么样?】
莫叔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算是好结果吧,是贵妃争来的。”
莫初凡看了一眼莫叔同。
这一句话,包含了无限的信息。
在那样的情况下,争,能用的条件很有限的。
刘季云道:“叔同,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
他问她理想?
莫初凡很是奇怪地问莫叔同:【你与他,当初……】
也如此亲近谈心吗?
“没有。”
莫叔同回道,
“我与他就是同住在帐子里的战友之情,我们之间,这些话基本上没有说过……那时候也没有空,到处是战争,随时可能就有蛮族的人偷袭,我们可能随时的都会丢了性命。
那样的情况下,我们睡觉都不敢放心的,每次还要轮流守夜……也就是在那时,与他慢慢地熟悉起来了,熟悉,也没有到谈人生的地步。”
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一个大老粗,知道什么叫人生吗?
他们称之为,无病**。
莫初凡有些无语地道:【按你这样说,还是我引来的?】
莫初凡回复刘季云道:
“我的人生啊,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最开始的时候,吃饱饭,后来能吃饱了,又想着能活下来,现在活着下了战场了,又想着,或者可以再进一步,能走入士的行列……
我的目标就是不断地变化着的,每一个时期都会有不同的想法。
你呢,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生?”
刘季云突然怔住了。
他在问莫叔同的时候,还想着尚公主会给莫叔同带来怎么样的影响,莫叔同尚公主,是值还是不值。
他在想,人生的得与失……
可是莫叔同的话……
他问,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若是莫叔同问他,他的理想是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告诉莫叔同,他的理想就是,走遍名山大川。
他想自己是一只鸟,能够自由地翱翔于天地……
可莫叔同问的却是,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人生。
这两个字突然让刘季云的心有些沉重。
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面对着莫叔同认真的双眼,刘季云再一次地不知道怎么说。
他的人生,表面上看是有目的的,被莫叔同一问,他却发现他自己就是在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那些理想,在莫叔同的面前就如同空中楼阁,显得那么不真实,不切实际。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去怎么样实现自己的理想,他从来都是空谈。
人生!
他就要这样的空想着过他的一生吗?
他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刘季云落荒而逃。
莫初凡:……
她这是一句话把人给说走了?
莫初凡摇摇头人,她也不纠结,对于刘季云,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她问莫叔同道::“你说,刚刚你知道的事情,是他家里发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