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林玉芝拒绝莫初凡又道：
“娘，上次我住院花了那么多钱，大姐去了城里，也能挣些钱，以后咱们家也能有一个长久的收入，大姐在城里认识人多了，门路也会广一些，也能给弟弟带点东西回来，像麦乳精等。”
本要拒绝的林玉芝听到这里，瞬间就改了决定：
“老大，跟我来。”
莫初凡忙推了一把还懵着的老大，冲对方眨了下眼睛。
林玉芝这次不但收拾了老大，还破天荒地给了她们几分钱。
别小看这几分钱。
这几分钱可以让她们坐车，还可以让她们吃一顿饱饭。
莫初凡与老大出去的时候，老大还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走出了村子，看到有汽车的大路，老大才有了真实感。
她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的村子，再看看前面已经依稀能看到的城里繁华，她心里涌起了忐忑：“老四，你说，她们会要我吗？”
“肯定会的！”
莫初凡用力地点头，
“大姐，你勤劳能干，又长得好看，他们肯定会用你的，你就放心吧。”
老大被莫初凡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谦虚了几句。
莫初凡一路上一直不停地夸，老大听得多了，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却不再如之前一样，不知所措。
等到了医院的时候，莫初凡直接去找了护士长。
那个曾经的小护士，这十多年来，已经成为了一个护士长。
郭希希看到莫初凡与莫初开，不解地道：“你们找我有事？”
她原以为是老家来人，没有想到却不认识。
两个人一看还都是农村的，大的虽然打扮得整齐，但是一看就很土，还扎着两条土得要死的麻花辫，整个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郭希希扫了一眼就看向小的。
小的一双眼睛长得精灵古怪，扎着两个朝天辫，直直地看着她。
没有礼貌。
郭希希不耐地道：“什么事，我还忙呢。”
老大下意识地就要弯腰道歉，莫初凡却一把关上了门上，笑着说道：“郭护士长不急，我听说你们这里找护士，我大姐这个人，又勤快又老实，绝对是能胜任的。”
郭希希看到莫初凡的动作，再听到莫初凡的话，脸上怒色涌出：“出……”
“郭护士长！”
莫初凡截住了她的话，说道，
“听我娘说，十三年前我是在这里出生的，是你给接的生，是不是？我娘还说，要谢谢你，当时真是多亏了你了，要不然的话，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来……这些年来我娘一直心心念念的要男孩，不过这是人的命，就算是一个女孩，也该谢谢郭护士长是不是？”
十三年前。
女孩子！
男孩子！
郭希希脸上闪过慌乱，她对上莫初凡的眼睛，感觉对方看穿了她的一切。
郭希希正要说话，对方却笑着转头，对身边的大点女孩子说道：“大姐，你说巧不巧，那天郭护士长接生了三个人，有两个男孩子，就咱们妈是一个女孩子，你说巧不巧？”
“胡说什么？”
老大嗔怪道，
“生男生女哪里与人家医院有什么关系。”
“嘿嘿嘿。”
莫初凡憨厚地笑道，
“说不定就是有关系呢……对了，大姐，当时据说我出生时很艰难，多亏了郭护士长才能活下来。”
“是吗？”
老大一脸感激地上前，双手握住了郭护士长的手，
“谢谢你啊，郭护士长，谢谢你救了我妹妹。”
郭希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莫初凡上前拿开了老大的手，笑着说道：“大姐，郭护士长很忙的，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我们再去问问其他人人的事。”
“哦，好。”
老大一脸懵懵地应着，就跟着莫初凡往外走。
郭希希忙叫住了她们：“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我们这里正招人呢，来来，你叫什么名字？”
老大被巨大的惊喜砸着，头脑发懵呆呆地看着莫初凡。
莫初凡拉了她一下，笑着应道：
“莫初开，我大姐的名字叫莫初开，莫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莫，初开，就是开地初开的初开。
郭护士长，我大姐这个人老实憨厚，字认得少，你不用安排什么重要的活，就安排简单的，像收拾屋子等之类的就行。”
不认识字。
郭希希只感觉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莫初凡又道：“会不会给你添麻烦，若是麻烦的话……”
“不麻烦，我们这里正好缺人，你大姐来正正好。”
郭希希咬着牙笑。
莫初凡笑道：“那好，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办手续都需要些什么？办完手续什么时候能上班？”
莫初凡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她定定地看着郭希希。
郭希希牙咬了又咬，道：“明天，你们带上户口本，有身份证的话带上身份证，没有的话，要身份证明……”
“好的。明天我们再来，郭护士长，麻烦你了啊。”
莫初凡拉着老大离开。
当门关上的时候，她听到门内传来一声巨响。
老大停下脚步一脸担心地道：“郭护士长没事吧？”
“没事，她好着呢。”
莫初凡随口道，拉着老大往外走。
老大一脸迷茫，走到外面时看着莫初凡的侧脸，突然觉得一阵陌生。
“老四。”
老大试探着开口。
“哎！”
莫初凡转头，笑得灿烂如花。
还是那个熟悉的四妹，老大瞬间松了口气，她说道：“我怎么看着郭护士长不高兴啊？”
她又不傻，人真的高兴与假高兴还是看得了来的。
那个郭护士长明显的是咬牙切齿的样子。
“是吗？”莫初凡道，“你看错了吧，大姐。”
看错了吗？
老大想了下又问：“老四，你和郭护士长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给你接过生？”
“是啊。”
莫初凡随口应道，像是走路吃饭一样自然，
“我是上一次生病的时候听她们说的……哎，大姐，以后，你就要在这里上班了，我们要不要去姑姑家说一声啊。”
提起工作，老大心里有忐忑，有不安，还有期待，她成功地被转了注意力。
“应该说的。”
两个人一起到莫莲花家里去，刚好，莫莲花在家，她的看到莫初凡与莫初开，很是高兴。
“初凡好了啊。”
“嗯嗯，好了，谢谢姑姑。”
莫初凡乖巧地应道。
莫莲花笑着轻扶了她的头，莫初凡感觉不太对，再仔细一看，莫莲花怀孕了。
这真是。
好事连连啊。
两个人说了来意，莫莲花也为莫初开高兴，张罗着要给莫初开置办东西。
“你就住在姑姑家里吧，在这里方便，还能有个照应。”
莫初开本来不好意思，但是对于县城的陌生，她点了头。
两个人在莫莲花家没有呆多久就回了。
她们还有很多东西准备呢。
回到家里，莫家的人都等着呢，在得知莫初开真的被录用了，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商品粮，那是羡慕死人的。
这里激励孩子的话就是，努力学习，将来考出去吃商品粮，再也不用受罪了。
莫初凡小时候也听过类似的话。
“耀祖，给孩子置办两身行头，我去找村委去给孩子开证明，玉芝，给孩子收拾收拾……”
莫德正不停地吩咐着。
等到吩咐一遍的时候，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莫初凡笑着打趣道：“爷爷，你不去和祖宗上柱香吗？”
莫德正一听，忙去准备了。
莫初凡看着笑着摇头。
她看着满脸洋溢着喜气的莫初开，正想说亲事时，花婶竟然来了。
她刚到院子就大笑起来：
“给你们道喜了，真没有想到，咱们家初开竟然还能去城里吃商品粮，真是好福气啊。”
莫德正迎上去道：“孩子也是巧合了，还要谢谢花你为孩子的事情操心。”
莫德正看到花婶就想到了对方来做什么。
现在老大去城里上班了，再说一个乡里的对象就不合适了，莫德正正想着回头去找花婶呢，花婶就上门了。
莫德正心下暗叹。
怪不得人都说花婶这个人厚道。
“应该的应该的，”花婶笑道，“初开有这份福气，我看着我高兴，之前还想着给初开说对象呢……初开啊，好好做啊，找个城里人，以后婶还要靠你帮光呢。”
花婶这样说，就是之前的事情不算了。
莫初开脸红着低下了头。
莫德正道：
“那绝对不会忘了她花婶的。”
“哈哈哈，那我就等着享我们初开的福气了。”
花婶说笑一阵，看着莫家都在忙就离开了。
莫家人一片喜气。
与之相反的，郭家，则是黯淡无光。
郭希希送走了莫初凡姐妹，整个人失控地打了仪器，她快吓死了。
十三年了。
竟然会被人找上门来。
若是别人找，郭希希可能并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毕竟十三年了，该有的证据，她早就抹得一干二净了。
说出来，她不承认，对方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
那个女孩……
郭希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莫初凡看她的眼神，那仿佛全都知道的眼神，让她从心底里害怕，对方似乎对她所做的一切，了如指掌，她看她的眼睛，她感觉自己在对方的面前就是透明的。
郭希希手抖了很久，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再工作了，她匆匆地请了假，急急地往家赶。
她根本没有回家，直奔杜新枝的家里而去。
杜新枝，也就是杜鹃，她今天在家里。
她的日子现在过得很不错，已经与儿子相认，儿子也和她抱怨说，生母对他不说，总是不准他吃这个吃那个，还管他很严，不许他做这个做那个的，他很烦。
杜新枝劝住了儿子，又给儿子买了些那个女人不让他吃的东西，还带着他带了一把他平时不能玩的游戏。
杜新枝开始也担心，怕儿子的身体受不住。
可是听儿子说，他几乎每天都要去医院检查，他的身体医生说已经控制得很好了，杜新枝就胆大了很多。
怕什么。
任何病也不是一天吃出来的，再说了，那个女人对儿子的身体那么在乎，发现不对肯定第一时间带儿子去医院。
当初那么严重，她的几个女儿都死了，她能把儿子给养得转成小三阳，这足以说明了，她换孩子换得很对。
杜新枝很自得。
她觉得，她只需要把握住儿子的心就好了。
于是，她每次见儿子，都给儿子买各种小吃，也带儿子去玩各种对方所喜欢的，至于会引发什么后果……
反正姓许的在兜底呢。
至于另外的儿子，她早早地就送到了餐饮店里当学徒，让对方学艺挣钱了。
这么小是挣不到什么钱，但是这么小能吃啊，没听过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吗？
她这样一送，等于省了养孩子的钱，一举数得。
杜新枝美滋滋，感觉生活是那么的顺心如意。
这一天，她又要去看亲生儿子。
她刚收拾了东西，就看到郭希希急急地走进了她家的院门。
“希希，你怎么来了？”
杜新枝忙迎了上去。
她能有今天，离不开郭希希当初的帮忙，但是，一些事情吧，做过就做过了，她实在是不想再见到郭希希。
两个人来往紧密，万一有什么呢？
郭希希这些年来，基本上也没有来找过她，只是逢年过节，她会以亲戚的名义私下里给郭希希些东西。
“鹃嫂子，”
郭希希一把抓住了杜新枝，四下看了看，拉住她就往屋子里走。
杜新枝有些不太愿意。
她已经改名字叫杜新枝了，郭希希竟然还喊她鹃嫂子。
不过，鉴于以往郭希希对她的帮助，杜新枝只是脸色变了下，就顺着郭希希的力道往屋子里走。
“鹃嫂子，”
郭希希再一次地道。
杜新枝的眉头跳动了一下。
郭希希浑然不觉她死死地抓住杜新枝的手，颤声道：“她来了，鹃嫂子，她来了，她找来了，鹃嫂子……”
她？
谁？
杜新枝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她正要斥责郭希希没头没脑语无伦次的话时，突然就意识过来了。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谁，谁，谁找来了？”
杜新枝第一反应是许姓女子。
许姓女，听说她的丈夫是一个海军，挺有钱的，只是常年不在家。
这也是杜新枝敢动念头的原因。
因为在杜新枝的脑子里，男人是女人的天，男人不在身边，女人的天就塌了一半。
“她！那个女的，当年那个女孩儿，她找来了……”
女孩儿？
杜新枝原以为许姓女的丈夫回来了，发现孩子长得不像，心里怀疑了，她正紧张着，听到了郭希希说女孩儿。
女孩儿。
杜新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郭希希说的谁。
她皱着眉头强撸开了郭希希的手，走开了两步，哼笑道：“我当是她呢，原来是那个女孩……你是不是多想了，当年那个孩子才多大，最多十三，她找来又怎么样？还能知道这些事情？”
一个孩子，懂什么啊！
知道孩子怎么来的吗？
郭希希被杜新枝淡然的态度影响，她吐出一口气，也松垮了双肩去找椅子坐，可是刚一坐上椅子，莫初凡的带着笑意的双眼就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郭希希猛地跳了起来：
“不是的鹃嫂子！她真的知道！她今天和我说话，句句不离当年的事情，她还因此要胁我，让我给她大姐一份工作……”
杜新枝挺直了脊背，怀疑地道：“不会吧？才十三岁啊。”
十三岁，怎么可能知道当初的事情呢。
就是知道，也应该是大人告诉她的。
可是。
那边的人……
离城那么远，一个个都愚昧无知，想死他们也想不到孩子被换的头上。
郭希希狂点头：“是的，就是她！她还说，说不得生男生女与医院有关系呢……你说她这不是说……”
杜新枝听到这话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她看着六神无主的郭希希，强自镇定地道：
“你先别慌，我们先别自己乱了阵角，她既然找你工工作，肯定是有所图，我们再慢慢看……”
郭希希与杜新枝两个人当年能做出这样一副偷龙转凤的事情，心里也不是普通的人。
郭希希只是一时被莫初凡迷了心，等到见到杜新枝，犹如见到了组织，在杜新枝的安慰下，她也安定了下来。
平静下来的郭希希，脑子就开始转。
那个女孩子，为她姐姐谋求工作……她姐姐……
郭希希迅速地敲定了一系列的方案。
她与赵新枝又说了一会儿后，就恢复了常态回去了。
……
莫初凡就是不用莫叔同也知道郭希希肯定会做一些动作的，她现在家里穷，一切的证据都没有办法采集。
不过。
她很快就有了。
在第二天，莫初凡缠着与莫初开一起去报道时，莫家人并没有怎么阻拦。
一来莫初开的这份工作是莫初凡牵线的，二来回来后莫初开问了家人：“老四当初是在那个医院生的吗？”
一句话让家人想到了以前，在家人知道，这份工作是当初那个护士给“安排”的时候，更是觉得，应该去感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