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心？

怎么操心？

莫初凡想到莫家的情况，真的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家徒四壁。

她之前短暂的扫了一眼，虽然有大雪盖住了，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家里是什么都没有的。

惯常农家喂养的家禽与家畜，可以说天冷了没有喂，但是，连个圈都没有，这就说明问题了。

整个院子，只有几棵光秃秃的老树，风吹来的时候，树枝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莫初凡问道：“爹，大姐她们呢？”

穷人家的孩子，女儿一般都是资源，这个莫初凡有深切的体会，她同村的一个女孩子，长得特别漂亮，人也机灵，在十几岁的时候被家人嫁给了外省的一户人家。

莫初凡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长大了回味过来了，才知道。

那家，等于是把那个女孩子给卖了。

听父亲说，那个女孩子的爹妈跪到女孩子的面前，求女孩子同意婚事，女孩子当时已经有了一个要好的对象，最后哭着同意了。

莫初凡记得，那个女孩子嫁出去后，她就再见过对方一次，自此，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再见过。

现在这个家里，有七八个女孩子，她十三，往上，就算是一年一年，再加四，十七。

最大的可能比这个还要大。

那就是嫁人。

莫初凡心里一紧，问莫叔同道：【莫家的情况，你能获取到吗？】

莫叔同点头，传给了莫初凡。

莫家。

这一胎是一个男孩子，只是这个男孩子有点缺陷，天生憨傻，但是，就算是这样，家里的所有资源还是向男孩子倾斜。

她，也就是原身在这一年没了，那一场普通的发热，她的身体承受不了，人去了。

老大莫初生，为了给弟弟攒口粮，嫁给了一个男的，那个男的兄弟比较多，开始还好，后来在兄弟及兄弟媳妇的挑唆下，开始打老大。

莫德正上门交涉几次，对方开始也说得好好的，后来就不冷不热，再后来就说老大不好，说她偷人，老大被活活打死。

莫德正看到这情况，整个人受不了打击，身体开始变差。

老二莫初开，比老大小了一岁半，老大嫁人后，没有多久也混到她了，她目睹了老大被打，对于别人很不信任，她们的母亲就把她介绍给了她娘家那边的人，对方表现上还好，但是却是什么都不做，后来又染上赌博，老二劝说他开始不进家，回家后也是与老二生气，最后，老二怀孕时，他又要去赌，老二不让去，他推了老二一把，老二大出血，死了。

一连去了两个孙女，莫德正的精气神整个变了。

之前精神抖擞，之后整个萎靡不堪。

老三，莫初端，目睹两个姐姐这样，在家人要与她说对象的时候，害怕得跑到了城里，想要找一条出路，结果被人骗去做了不正当的生意，后被莫莲花看到救出，但是整个人也毁了。

老四，就是她，莫初凡，早夭在这一年。

老五莫初春，出去打工，在厂子里遇到了一个花言巧语的男的，与之在一起，后发现对方已经有家室，她生了一个女儿后，那人消失不见，她也不敢回家，独自一个人带着孩子，吃了很多苦，在四十岁的时候，过于劳累，没了。

老六老七老八，在几个姐姐那么多的苦之下，莫莲花把她们接到了城里，让她们读书，她们倒也争气，全都考上了大学。

也不是全部，老六读了中师，出来做了老师，后嫁于一个小公务员，与家里几乎不来往。

老七老八读了大学，两个人留在了当地，也基本不回家。

老九，就是她的傻弟弟。

生下来有点憨傻，没有人看上他，从小读书也不行，莫德正花费心力教他，也没有让他认识一个字，他们家里又穷，自然没有人嫁于他。

最后，买了个媳妇。

那个媳妇却是个烈性子的，捅了老九一刀，跑了，又带了警察来，老九是傻的没被抓，莫光耀没有逃过，被抓了。

莫德正此时被家里这些事情整的，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他本身的心理就强大，他独自带着老九生活，最后他没的时候，老九没过多久也去了。

莫初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冽带着雪味的空气到肺里，再经由肺传遍全身。

莫耀祖的声音伴着冷冽的空气传来：“想你大姐了？你大姐是大姑娘了。”

是大姑娘。

也就是说，正在说婆家？

不知道她的生还，有没有可能改变莫初生嫁于那一家的命运。

回到家里，莫初凡本来想着给她的母亲看看呢，结果就听到了，她的便宜母亲已经生了孩子的消息。

莫初凡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天生的痴傻。

没有什么原因，也不是接触了什么东西，而是，一年一年的怀孕，一直生女儿，她母亲的身体与心理都有点承受不住，孩子受影响了。

莫初凡心情复杂。

这一家人，纵观所有，没有一个坏人，甚至还可以说，他们人不错，就连母亲除了有点自私，对女儿漠视之外，也没有什么极品行为，但是一个个却落到了那样的下场。

母亲林玉芝连生了这么多，最后又生了一个傻儿子，心理承受不了吧，没有几年就没有了。

这一切，能说是他们的错吗？

也不能。

他们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若是没有一个男子，他们会被人笑话，会被人说绝后，会被这一块的所有人欺负。

莫初凡记得，她小时候，偶尔见到一个老人在捡牛糞，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用线绳勒住，吃力地去看，莫初凡感觉他很可怜，就问奶奶，奶奶说，他是一个绝户。

当时莫初凡还不懂，还继续问。

奶奶说，就是没有儿子，他有两个女儿，嫁到别人家了，他老伴没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莫初凡似懂非懂，当时还说，以后她找一个男的回来。

奶奶还笑她，说她不害臊，后来又笑着抹眼睛，说，家里有男孩子了，不用她再找人上门，那些上门的，能有什么好人。

莫初凡那时不理解，现在却理解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男人一般有很强的自尊心，能接受上门，大部分不会是什么好货色的。

众人都在恭喜林玉芝，林玉芝也笑得一脸的春光，莫初凡被挤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感觉像是隔着时光与回忆，她像是看电视，又像是看小时候。

“初凡，你怎么样？好点没？”

莫德正走过来看着呆呆的莫初凡，轻声问道。

莫初凡看他，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一点也看不出她在医院里花了几百的愁绪。

莫初凡问道：“爷爷，妈妈是生***了吗？”

“是啊。”

莫德正听到弟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以后初凡就有***了，初凡嫁人就会有***为你做主了，高兴不高兴啊。”

莫初凡想了想，点头。

莫德正笑着与莫初凡说了几句，看莫初凡精神不错，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

有人喊莫德正，莫德正就去了。

对方是商量着怎么办老九的洗三，满月……

莫家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莫初凡想了想，没有说出什么扫兴的话。

她想等过几天，再引导家人发现老九的不足。

却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这一天，莫初凡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这是一个难得的冬日少风日子，微微的风吹在脸上也抵不了太阳的温暖，莫初凡坐在小椅上，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微微地晃。

可能人从小的生活决定了人的喜好。

莫初凡很喜欢这样的农家生活。

忙时干活，闲时，就像这样，歪在椅子上晃晃，晃得人骨头松懒，却是难得的好心情。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初凡，你爹娘呢？”

莫初凡睁开眼睛，被太阳晒得眼睛有些发蓝，她一时没有看清楚来人。

林玉芝很快从屋子里走出来，应道：“花婶，你来了。”

花婶。

莫初凡坐正了身子。

她记得给姐姐说亲的那个媒人，就被称为花婶。

这一会儿，莫初凡已经适应了光线，看到了对方的样子。

花婶长得看着很喜庆，脸圆圆的，眼睛不大看上去笑眯眯的，嘴也微厚，整个透着详和。

确实是一个做媒拉纤的工作者。

但是，也确实不算是坏人。

花婶是她们这个山坳的人，说媒也没有乱说，她给老大说的媒，当时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是打老婆的。

这时的人家都认为，兄弟多了证明家宅旺，她给老大介绍这一家人，也是好意，是看莫家这几代都只有一个男丁才想着介绍的。

后来，老大被打死，花婶还上门向他们赔不是，说是她的错……

花婶笑着说道：“是啊，初凡怎么样了，看着这是好了，是一个有后福的人。”

林玉芝看了莫初凡一眼，笑着往屋里让花婶。

也不怪她冷漠，她生了八个孩子，全都是女儿，前三个她可能还会有点心去看几眼，后来的。

她不烦已经算是好的了。

花婶跟着进了屋子。

莫初凡刚起了身，又坐了下去，继续歪在小椅上，眯着眼睛一轧一轧。

耳朵却竖起来听了动静。

花婶道：“玉芝，你之前让我给老大看人家，我看了下，感觉临村的老高家不错。”

高。

对上了

“……那家四个弟兄，他是第二个，不占长，没有那么多的责任，家里条件也不错，你家老大去了后，不用操太多心……你觉得咋样，若是可以的话，先让两个孩子见见？”

林玉芝说道：“好，你安排个时间吧，让他们见一面。”

“那就这样说定了。”

不一会儿，莫初凡看到花婶从屋里出来，出来后又与莫初凡打招呼：“初凡，晒太阳呢。”

“嗯。”

莫初凡笑眯眯地点头。

花婶又说了几句，然后离开了。

从她来到走，一共没有超过十五分钟，莫初凡看了一眼又转身回屋的林玉芝，重又回到小椅上，歪了下来。

椅子在她的轧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莫初凡突然停了下去，她起身往外面跑去。

到了田间找到了老大莫初开，老大看着她笑着抹了一把她脸上的汗，问道：“你才好跑这么急做什么？”

莫家的几个孩子，就连小的都下地。

冬天，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他们要看看不多的田地，要及时发现情况进行修补，还为开春的耕种做准备。

若是再能顺便捡点什么回去，对家里又是一个进项补贴。

莫初凡抬起小脸，让老大给她擦了擦，擦完后她说道：“大姐，我听到娘给你说亲了。”

老大脸上一红，轻捏了一下莫初凡的脸道：“小鬼丫头，说什么呢。”

莫初凡睁着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老大脸上起了尴尬，她继续手里的活转移这份不自然，口中说道：“你赶紧回去吧，身体才刚好，就别乱跑了。”

莫初凡看着老大耳朵上的红晕，想了想问道：“大姐，你不结婚不行吗？”

这年代，也有不结婚的。

就如。

她便宜爹的初恋。

两个人阴差阳错没有在一起，那个女的就一直没有结婚，还常常帮着她们家。

在最后，老九买媳妇时，她还想着放了对方，被她的老爹给打了……

“胡说什么呢。”

老大横了莫初凡一眼，回头看到莫初凡脸上都是认真时，她收起了笑，也收起了尴尬羞涩。

“老四，女人都是要嫁人的。”

“可是，你又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万一嫁过去了，不合适，他打你怎么办？”

老大听了莫初凡的话，怔了下，脸上起了怅然：“女人这辈子不都是这样吗？”

看着莫初凡担心的脸，老大笑了笑，轻轻地把莫初凡的头发顺到耳后，低声道：

“这种事情，咱家里还有媒人会打听清楚的，哪能找不三不四的人啊。”

可是对方就是会打人。

莫初凡知道，她说得再多，一切都没有发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的。

而且。

这年头，夫妻吵架打架在他们看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莫初凡想了想，就想到了她的生身母亲，她扯了下老大的衣边，问道：“大姐，你想去县里工作吗？”

老大愣住了。

她脸上突然起了一种向往憧憬之色，随即又湮灭，她低下头，低声道：“我能做什么啊？”

莫初凡忙道：“能做的可多了，你看莲花姑姑不就做了吗，还做得这么好，你也可以去啊，去找一份工作……”

“莲花姑姑自小要强，能说能做……我不行……”

老大脸上期盼与害怕交织。

她从来没有出过这地方，去的最远的，也就是这个山头了，猛然间让她去县里工作，她心里很慌。

莫莲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有主意的姑娘，前些年有时候缺衣少吃，莫莲花就一个人去了县里，几十年没有与家里联系，也是近几年才与家里联系的。

老大脸上有着茫然：“老四，莲花姑姑一个人在外面已经不容易了，上一次你生病莲花姑姑又出了很多钱，我们不能再麻烦莲花姑姑了，要不然莲花姑姑怎么在那家里呆？”

总体说起来，这一家人都是明理之人，不会像那些极品一样，认为我穷我有理，你就应该帮我。

莫初凡道：“我们不找莲花姑姑。”

“那找谁？你认识有人啊？”

老大笑着轻掐了一把莫初凡的脸，又继续低头干活。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她已经放下了心中的奢望。

莫初凡拉住她，神秘地说道：“大姐，我上次看病的地方，我听到那家医院里在招人呢，我们去试试。”

“医院？我哪里会……”

“大姐，”莫初凡用力地握住了老大的手，说道，“会不会的我们先去试试，再说了，就是一个护士，不就是收拾病人，给人洗衣服吗？就是一个打杂的，洗衣服打扫屋子你不会吗……去试试，万一成了呢？”

老大脸上起了心动，她道：“洗衣服打扫房间？”

“对啊！”

莫初凡肯定地点头，

“肯定先让你做杂活啊，你一去人家还能让人把全医院的活包完吗？你也别嫌弃杂活，你做着杂活，再看看书，学学字，慢慢的再看机会。”

“做杂活就够好了。”

老大轻声低喃。

看书学字，再找机会。

她觉得这都是白日梦话，她梦都没有敢这么想过。

“大姐，你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去。”

莫初凡拉着老大就往家里跑。

老大被莫初凡拽着，头懵懵的不知道怎么就回了家，到家里，她们的母亲林玉芝看到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们两个跑成这样？”

说着又看了看莫初凡，喝斥老大道：“老四才刚刚好你不知道吗？”

老大瞬间畏手畏脚：“娘……”

“娘！”

莫初凡忙大声道，

“我和大姐去城里一趟……娘，你快给大姐收拾一下，上次我听说县医院要招人干杂活呢，让大姐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