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杰西卡确实是安立蒙学院教授中的奇葩。

坚持要在没什么人待的教学楼中找一个角落的房间当办公室——几十年下来，也从未打算离开过自己的普通教授的岗位。

"她以前其实是审判团的一员。"站在杰西卡的办公室的门前，金雀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修尔站在她前面，听到她的话后，挑了挑眉："那为什么..."

审判团，那几乎就是此时拉若尔的位置。

算是那些教授里级别最高的了。

金雀却没说下去。

修尔带着些许疑惑推开门。

和他上次来时，没有什么区别。

依旧是昏暗的办公室，成堆的书架——以及那坐在最尽头的，显露出苍老和刻板意味的女人。

她原本端正地坐着，或许是在等待希特，或者其他什么人将这些文件拿过来——但当看到金雀时，眼神并不掩饰——或者说，来不及掩饰地微微一变。

"...难得你还愿意来这里。"杰西卡望着金雀，若有所思。

意有所指——而金雀却未露出太多情绪，波澜不惊："来交东西罢了，你好，杰西卡教授。"

看起来像是正常的问好，但即使在修尔眼中，都觉得这样的问好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可他不会多问。

——

"黑影的净化——你有什么看法吗...修尔。"杰西卡接过那些讨论记录，并不看，放在一边。

看起来是已经猜到，毫无结果了。

金雀见此，没有说什么，退后了几步，在那些书架中走动，似乎只是想简单地看看这个地方罢了。

"我认为...学院或许要想办法，研究出可以溶解黑雾的东西。"修尔在杰西卡的指示下，在她的对面坐下，"只将注意力放在机械的使用上，或许是出于误解。"

误解——指的大概是此时在大陆上风靡一时的机械热。

"你真的知道黑雾是什么？"杰西卡并未对他的话做评价，说道。

"简单来说，是负面情绪——由第一位亡灵法师发现了可以将负面情绪转化为魔力的办法——不过也可能是灵魂的力量，黑影族所使用的力量来自于侵蚀灵魂。"修尔说道。

"那看来，你对那所谓能够溶解黑雾的东西，很有见解？"

"我觉得，或许希特学姐也有自己的初步设想，否则您不会让她对这份项目负责。"修尔回答，"所谓溶解黑雾——能够研究出将人黑影化的法术，就可以想办法找到逆转的办法，它到底是不脱离艾伦蒂亚所创造的法则之中。"

艾伦蒂亚——这位创世女神创造的法则，要求万物对等——凡是可以加一分的事物，必然有令其减一分的东西。

"平衡之物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最大的例子，正是圣龙。"杰西卡缓缓道，布满皱纹的手上，柔和的光从手中升起。

那团光越来越亮，直至可以升到最高处，将一切照亮似的。

"圣龙也有缺陷。"修尔微笑，"它们活着的时间向来不长，无法形成族群，无法理解那些所谓'渺小';的种族的丰富情感。"

"...你认为这些丰富的情感有用吗？"

说到这里，这两人所谈的东西，显然已经歪楼了。

"有。"修尔点了点头，"圣龙为了公义而战斗，但当公义全然消失的时候呢？"

——而这正是一个公义消失的时代。

"...你是在暗示什么么。"杰西卡顿了顿。

"我在陈述事实。"修尔的唇角弯了弯，"——不过，守护公义的圣龙消失后，这些东西消失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

金雀看着书架上一本本书，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的往事。

杰西卡如她印象之中一般，对任何事情都有强迫症——举个例子，对于自己的书柜，她如同以前一样，喜欢将它们分门别类，并且按照序号排列。

所谓的序号，是她自己排的，用魔法在书上打了印记。

0589、0590、0591...

金雀不停地走着，直到在一本书前停下——咦。

【②】

杰西卡头上，那被她点亮的光源，光晕渐渐散开，露出了那平时沉在黑暗中的，不为人所注意到的画。

那是一幅有几个人的画，最中心的是杰西卡——她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得多，看起来也更锐利，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

在她周围的人，似乎是她的学生。

修尔一眼看到了"特蕾莎"——还是...两个？

"她们..."修尔忍不住道。

"西丽丝和阿加莎。"杰西卡说道。

金雀这时不知怎么的，回来了，她看到墙上的画时，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

修尔回过头，正好看到了她眼底里的一丝...悲哀。

"阿加莎？"修尔记得这个名字——

那个在金雀梦里，让她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的名字。

"我记得没错的话，她们两姐妹..."杰西卡想到了什么，看了金雀一眼，却没有说下去。

西丽丝的姐姐，名为阿加莎。

修尔没有问下去，视线转移到了另外的两个人身上，那两人是男性——一位带着温和的笑容，而另外一个人则看起来有一些冷漠阴郁。

"你还存着他的画么——不担心，被那些审判团或者贵族联盟的人发现，对您不利么。"金雀忽然说道。

"或许担心吧。"杰西卡道，"我记得，有些人对你的态度很不满，认为你在制造——有关于回忆的恐慌。"

"谁知道。"

...

修尔盯着那两个男性看，忽然间发现...

那位神情温和的——还穿着学院的制服的，是...

拉若尔？

——没有戴上面具，没有经历过某些巨大灾难的他，看起来和修尔见过的很多在校的学生一样，身上洋溢着对未来期待的光彩。

"特蕾莎...？"修尔忽然感觉到，金雀走过来，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那幅画上的光在一点点消失。

渐渐又沉入了黑暗中。

"这一幅画，可是一整个时代啊..."她轻声感慨，望着杰西卡，"教授——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虽然，或许我该觉得...你比谁都记得那些事情。"

"我这种老年人，除了回忆，就不剩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