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重感冒, 头脑昏沉,吃了东西后,又有姜新染抱着, 很快陷入深睡眠。
姜新染虽然脱了衣服她一起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上午有问题的那组实验数据,怎也睡不着。
一组数据有误, 这问题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 发现了铁定了问责, 但是蒙混过去, 对整体度其实影响不大。化合物筛选过程中需的数据量非常庞大,一组数据的失误是很容易遮掩过去的。
姜新染正想着,放在脑袋旁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姜新染神经紧绷, 没看清来电显示, 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按了挂断键, 然后赶紧转头看顾若。
好在顾若没有醒的迹象,还在安睡。
姜新染放松下来,伸手又去探了下她的额头。
温度已经正常了。
姜新染长舒一声, 小心翼翼地掀下床, 走到阳台上, 顺手关上玻璃门,才拿出手机, 调出通话记录。
看到那个电话号码, 姜新染眉头一皱,心也瞬沉了下去。
是她的母亲,姜珮兰。
又有什事?
姜新染烦躁起来,不愿回拨。
过了不到半分钟, 那号码又打了来。
姜新染犹豫了很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心情,才接通了,把手机拿到耳边。
“新染,放寒假了吧,怎也不回家来?”
姜新染不她的寒暄,直接问:“什事?”
“没……就是快过年了,你爸……你吴叔叔问你,大年三十回不回来吃团圆饭?”
姜新染冷声:“不去。”
拒绝干脆利落,把姜珮兰剩下的话堵在嘴,支支吾吾半天,开不了口。
“……行,我知道你明年毕业了,今年肯定忙,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妈到时候帮你跟你吴叔叔好好解释解释,他肯定不怪你的……”
姜新染在心中冷笑。
她后年才毕业呢。
姜珮兰连她毕业的时都记错,真不知还怎好意思过来套近乎。
正想着,姜珮兰又开口了:“新染,妈好几年没陪你过过年了,你不愿回来,一个人在外面单着,妈想起来,心总是怪难受的……”姜珮兰的声音听起来一度哽咽,“都怪妈没本事,不我的宝贝女儿创造一个好的家庭条件……”
姜新染只她聒噪心烦,“妈,你没事我就挂了,忙着呢。”
“有事!”姜珮兰尖叫,把姜新染拉了回来。
“说。”
“妈就想问问你……腊月二十九那天你有空?三十那天我准备一大家子的年夜饭,肯定忙抽不开身,咱娘儿俩找个地方,腊月二十九自个儿聚聚吧,妈好久没我的乖女儿过过年了,怪想你的……”
那边已经年近六旬的女人一声苍老的叹息,让姜新染忽然鼻酸。
自从父亲过世,母亲改嫁,姜新染已经快二十年没有享受过母爱的温暖了。
别的孩子都在父母怀打滚的年纪,姜新染已经学把自己小小的肩膀母亲靠,安慰这个刚经历丧夫之痛的女人。别的孩子除了上学写作业外什也不操心的日子,姜新染就担心明天没米下锅了可怎办,一边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捡废品补贴家,一边在放学以后做饭她失魂落魄的母亲吃,直到深夜才有写作业的时。
等姜珮兰的精神状态终于好一点了,脸上一天天地有了笑容,姜新染以为自己的母亲终于回来了时,等来的却是她二婚的消息。
且很久以后姜新染才知道,姜珮兰办二婚酒席时就已经怀孕了,办完酒席后不到八个月,就生下一个姜新染的异父弟弟。
姜新染永远也忘不了当姜珮兰抱着那个新生儿出院时满脸的幸福喜悦,也永远忘不了姜珮兰月子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宝贝儿子,白天黑夜地抱着、哄着。
姜新染羡慕眼酸,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那婴儿睡觉的时,趁人不注意钻到姜珮兰的房,趴在她床边说:“妈妈,我好想你啊。”
她想请她的妈妈也抱一抱她,可是姜珮兰却皱着眉,恶狠狠地把她呵斥出去,“谁让你来的?万一把你身上的细菌传弟弟,让他生病了怎办!?”
姜新染当时年龄尚小,自尊心又强,自己的母亲斥责面红耳赤,羞耻地缩着脖子,赶出姜珮兰的房,等回到自己的卧室,呆呆坐了一儿,才流出眼泪来。
从那一天起,姜新染就知道,从此以后,自己没有母亲,也没有家了。
后来婴儿满月,办满月酒,姜珮兰喜气洋洋地抱着那婴儿,对姜新染叮嘱:“新染,来看看你弟弟,为了生他,妈妈差点没了半条命,他可是咱们全家的小宝贝,是咱们家的希望,以后你是大姐姐,一定好好保护他,让着他,千万不让他受委屈,知道?”
姜新染心酸酸地想,那我受了委屈怎办呢?
这个便宜弟弟,姜珮兰自己生,生完以后自己当宝贝宠着,还妄图姜新染洗脑,让她也为他奉献自己的一切。
那时姜新染太小,不懂迂回周旋,说话太耿直,把自己的心思全说出来了,“他不是我弟弟,我又没让你生他,我才不认他!”
姜珮兰眼中震惊错愕,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打了姜新染一巴掌。
把姜新染都打懵了,眼流着泪,却不知道哭。
姜珮兰的一个巴掌,打断了姜新染对母爱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话是这说,谁真正不期待亲情?
只是明知不到,所以强行说服自己不抱有希望罢了。
所以当姜珮兰说想她聚一聚,母女俩一起过个小年的时候,姜新染的心涨涨的,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那头的姜珮兰喜出望外,跟她说了时地点,挂电话前千叮咛万嘱咐,“妈等着你,你可一定来啊……”
“知道了。”
姜新染挂了电话,身后一双手臂圈了上来。
她肩膀一紧,回头,神色松弛下来,暗笑自己草木皆兵。
这除了顾若还有谁呢?不着这紧张,又不是以前……
想着,目光微沉。
“什时候醒的?”姜新染转过身,推着顾若屋,“你病还没好透,别在阳台上吹冷风,还嫌自己烧不够狠?”
“醒来时你不在,我还以为……”顾若搂着姜新染的腰,下巴抵在她肩窝,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她在床上睁开眼时,第一眼没看到姜新染,心咯噔一下,再一摸旁边的褥,已经凉透了,她的心也跟着冰凉,只当姜新染走了,心头重重地抽搐了一下,迅速从床上爬起来。
直到打开房门,听到了阳台上传来的声音,她的喉咙好像才放松了些,以畅快地呼吸。
同时心口处的疼痛却更甚了。
自己只不过误姜新染不辞别,就已经难过这厉害,当初自己是真的不告别,姜新染又该痛苦到什地步呢?
顾若不敢深想。
她怕自己愧疚再也不敢出现在姜新染面前。
伤害就是伤害,所有的悔恨都成了可笑的无稽之谈,没有半点处。
“以为什?以为我走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有良心?”姜新染吊着眼角,鼻子出气冷笑了一声。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姜新染气就不打一处来,心对顾若的那点柔软同情霎时全没了,只剩下锥心刺骨的痛恨,一把推开顾若,自己抱胸坐在沙发,铁青着一张脸。
顾若自知失言,摸了摸鼻子,干咳两声,灰溜溜地跟到姜新染旁边去,硬挤在她身边坐下,把话题转开:“染染,你刚才跟谁通话?”
姜新染眼皮半掀,瞥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妈。”
听到这两个字,顾若脸色一变,眼睛也眯起来:“她跟你说什了?”
姜新染对顾若说过她自己的身世,顾若也了解姜新染的家庭情况,除了心疼姜新染以外,就是对姜新染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的憎恶,半点好感也无。
“说想跟我提前过年。”姜新染答道。
话题转开了,她的脸色也就缓了。
“你答应了?”顾若神色一凛。
“嗯。”姜新染道。
“不我陪你去?”顾若问。
姜新染失笑:“我我妈见面,你去干什?”
顾若表情严肃,“我怕她对你图谋不轨。”
姜新染差点没笑出声来,“顾若,你烧糊涂了吧?那可是我妈,对我有什企图?”
顾若不想扫姜新染的兴,没再说话。
她明白姜新染的心思,虽然嘴总说恨姜珮兰,但果姜珮兰真对她好点的话,她又像个了糖的孩子,开心不了。
这源于她年幼时对姜珮兰母爱的记忆,渴望亲情的本。
顾若不忍心戳破。
“对了。”话赶话说到这份上,姜新染想起来,“顾若,我好像从没听你说起过自己的父母。”
顾若神色一僵,淡淡道:“没什好说的。”
“说说呗。”姜新染好奇起来,“你姓顾,又当了顾氏的老板,说明你的父亲就是顾氏的老板吧?”
姜新染闲来无事查过顾氏的资料,目前总公司的董事长兼ceo是顾远,姜新染还搜索过他的照片,顾若的确有几分相似。
按说这一个风云人物做爹,顾若应该是普罗大众口中的顶级白富美、超级富二代,可凭姜新染高中时对顾若的了解,她的吃穿度,包括言谈举止,都不像是从一个上流社走出来的、受过良好礼仪训练的大小姐,反性格处处透露着一股争抢的狠劲儿,简直是狼群养大的孩子。
顾若低眼,瞅了姜新染眼中的好奇,现在气氛正好,她不愿破坏,只好拣些无关紧的说了,“我父亲的确是顾远。”
姜新染吃瓜吃到兴头上,两眼放光地追问:“但是顾远不是在y国?你怎在临渊长大?”
“顾远一生子女众多,世界各地都有,不单临渊一处。”
“啊……那看来他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姜新染又问:“那你妈妈呢?”
听到这,顾若的神情更淡,眼像覆了一层寒冰,“死了。”
她不轻不重地吐出这两个字,半点缅怀哀思之情也没有。
姜新染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愣了半晌,心有愧疚,低下头去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顾若看她一副犯错误的模样,低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看起来乖巧极了。
看人心念闪动,胸口一股躁动往喉咙处蹿。
顾若笑着,手掌拂了上去,在她后颈出来回摩挲,“没关系,她没教养过我,我对她的死也没什伤心,只当在说一个陌生人罢了。”
姜新染耳尖一动,忽然福至心灵,抬头问她:“顾若,你当年的离开,莫非你父母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