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胡同之中,此刻的气氛依旧十分的紧张。
吕见福自从被孙坚一脚给踹了出去后之后,就一直窝在角落里没敢出声,只能眼巴巴看着孙坚冷着一张脸,在他的面前晃悠来晃悠去。娇花原先看着孙坚的眼神一直是妩媚的,但是自从自己男人被孙坚一脚踹到墙角之后,她看孙坚的眼神就变了。她甚至有些惊恐地向着身边的娇草的方向挪动了几下。挪动的时候,她还时不时的拿眼睛偷偷瞄孙坚一眼,似乎是害怕他再次发飙一次。但是其实她完全不用这样在意,因为孙坚的注意力里压根就没有放在娇花的身上。
因为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郭大娘的身上,郭大娘刚才也是看见了孙坚暴怒的样子,现在她一感觉到孙坚的目光,她的后脊梁骨就隐隐地发凉。
“你曾发现他们家里有死鸟,是不是?”孙坚终于对着她开口了。
郭大娘低低头:“是我。”
她说了这两个字,然而脑海中却忍不住滑过白瑛和煦无害的脸庞,自己的确是曾经发现过吕见福他们家有死鸟,而这件事情,她也只跟白瑛一个人说过。
“怎么发现的?”
“他曾经抓了我的猴子,我为了将猴子救出来,就爬了他们家的后墙。当时我的猴子被他拴在茅厕边,小猴儿手贱,便刨了他家的地,结果那地下就看见了那几只鸟。”
孙坚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点点头:“你说的话,有谁能作证么?”
“应该、应该当时没有人看见。”郭大娘面对孙坚阴郁的气息,说话都有些结巴,“不过,后来吕见福知道是我将猴子给偷了出来,还曾经跑到我家门口与我吵架,当时很多街坊应该都听到了。”
“是这样么?”孙坚转头瞥了吕见福一眼,吕见福一张黄脸都吓白了,点头道:“是、的确是的。是她将猴子弄了回去。”
孙坚继续转头看向郭大娘,以及她的体型:“你说是你爬了他们家的后墙是不是?你现在看上去少说也要快五十岁了,你是怎么爬上他们家的墙的,而且又是如何不被人发现的?”
郭大娘继续低着头,如实回答道:“大人说的是,我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但是因为平日里是耍猴为生的,身上有几分武艺,比寻常的妇人身体更好些,也灵敏些。至于为什么没有被他们发现,那是因为当时这吕见福正在给他女人上药,另一个也似乎是在陪着,没有注意到后面的院子。”
孙坚这次没有立刻转头向吕见福求证,反而是对着郭大娘挥挥手:“爬一遍,我看看。”
郭大娘一愣,但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还是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押解下。向着门外走去。
然而她刚转头,孙坚却又叫住了她,而后孙坚身后的执金吾走上来,递给她一张白布,这白布不是普通的白布,而是刚在蒜汁姜汁和陈醋中浸泡过得,这本来是仵作查看恶臭的尸体的时候才会用的方法,但是现在却用来挡挡那死鸟身上的臭味。
郭大娘知道孙坚这是好意,虽然这蒜姜醋的味道也不怎么样,但是她还是没有嫌弃,带上这东西出了门。
“白大人也来一个吧,我们去后面看看。”孙坚直接将白布递到了白尹的面前,白尹在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眉头不可抑制地皱了起来。
“我可以忍。”白尹说的很干脆,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孙坚一愣,不明白白尹会如此抗拒,但是白尹肩膀上的燕宛却忽然抬起头来,面向一边的孙坚:“他不喜欢姜。”
白尹不喜欢姜,闻人夏和闻人司都是知道的。因为从白尹给他们做饭的那天开始,他们就从来没有在白尹给他们做的饭中,发现过姜这种东西。在燕宛印象中,白尹唯一一次吃姜,是在仁德九年,他在长白山“遭受袭击”之后,当时白尹将他救出来之后,就将他藏在一个山洞中养伤,山洞阴湿,他自己又如同惊弓之鸟,所以一来二去他就受了寒。当时白尹为了治疗他的风寒,曾经硬着头皮在洞外给他熬姜汤,但是白尹刚将姜下进锅里,热水刚将那点儿姜末煮开花的时候,白尹哇地一声直接吐在了锅里。白尹不服,坚持要熬第二锅,结果这一次直接连胆汁都吐了进去了。
当时闻人司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向来应该是身心俱疲,生无可恋,但是他眼睁睁看着白尹这样一个冷酷的人,因为个姜味在他的面前吐了两次,他竟是再也忍不了了,特别没良心的就在白尹面前笑了。
您能想象北冥的第一,长白山白家的翘楚,皇上跟前最得宠的白尹白景行大人是个闻见姜味就秒怂的人么?
白尹脸上一阵抽搐,显然也是想到了往事,但是在抽搐过后,他还是咬着牙继续说道:“孙大人给他一个吧。”
他自然指的是燕宛。然而燕宛却是弯弯嘴角:“算了,我不要,熏着我们白大人,可就没人背我了。”
白尹只冷笑一声:“我是怕有些人不带这个东西,等会儿连鼻子也要搭上——本来就瞎。”
“白景行!”燕宛当然知道白尹是在说他,急的又叫起来。
一边的孙坚看到这种场景,默默地把手里的白布蒙在了自己的脸上——大白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秀恩爱,不怕遭天打雷劈么?
最后,在多方调节之下,燕宛终是戴上了那条白布,在场的和后院的执金吾也没人一个,就连吕见福和娇花娇草也人人都有。一群脸上扎着白布的人,统统进了后院,狭小的后院一时间人满为患。
吕见福一到后院的时候,那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感情,分明是那种:卧槽!怎么这么臭!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完了我的眼睛要被熏瞎了之类的。
郭大娘已经在众执金吾的注视下,爬上了墙头,而且极为灵敏地安全着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能够翻墙翻得如此灵敏又悄无声息,若不是亲眼看见,谁都不会相信。
然而郭大娘这一落地,正好就落在了那个盛放死鸟的坑的附近,虽然鼻子前已经有蒜姜味给她挡了一下,但是饶是如此,还是熏得郭大娘连连后退了几步。
孙坚指着那个坑问道:“这里面原来是这个样子么?”
郭大娘闻言只得硬着头皮再向里面看了一眼,但是只是一眼,她马上就退开了:“是!样子没有变,但是当时小猴儿挖的浅,所以没有这么臭。”
“当时你的猴子挖了这片地方之后,你又将它掩埋了?”
“是。”郭大娘回答着,“当时我怕他随时会出来,也只是草草埋了埋。”
“既然是草草埋了,那那块土地应该有被翻弄的迹象才对。”说到这里孙坚停顿了一下,看向身后的吕见福,“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吕见福看见孙坚又看他,只惊得打了个哆嗦:“真的、真的没看见!这、这鸟不是我埋的啊!而且、而且我抓了她猴子的那天下午,正好下了雪!厚厚的一层,院子的地都被埋了。地下什么都看不见啊!”
孙坚听完吕见福的哭诉,继续问道:“你弟弟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失踪的?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我弟弟,我弟弟是一个月前回来的,是一个月前。他本来一直是在城里做事的,不常回来。一个月前他突然回来。身边、身边就带着这两个女人,我当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但是他却给我说,‘大哥,咱们的好日子来了,你兄弟在城里赚了银子,媳妇和钱咱们都有了’。我当时就想,他不过是在京城中做一个小小的伙计,怎么就突然挣了大钱。然而他只告诉我不要多问,还将一个女人分给我,钱也给我了些。后来他回来没多久,就有别的人跑上了门来,说是他的朋友,来找他喝酒。我也是在和他们喝酒的言语之中推断出来的,原来他那朋友是他在盛林轩认识的,那人是盛林轩的老主顾,是个大户人家的管家。我弟弟通过这位管家,于是就认识了他家的主人,后来阴差阳错帮助那位主人办了点事情。那主人十分感激于我弟弟,于是就给了他很多钱。在后来、再后来,那位管家就时常跑到我这里来喝酒。一来二去的我们熟了,我也没再提防他。大约是半月前吧,半月前,那位管家最后一次来我这里,找见康喝酒,当时正是深夜,是我开的门。我当时也感觉是深夜,所以就说我弟弟可能歇息下了,不行就出去了,谁知我这话刚说完,那边我弟弟就从后院出来了,只说是,‘既然陈管家都亲自来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说完这话他就去了,而且这一去,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说完了这话,吕见福这么大一个人,到好像是突然眼睛红了,说话中也夹杂了些哭腔:“哎!大人啊!你看我爹娘这去的早,我兄弟见康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啊!我们兄弟感情、感情那不是一般的好,不信你问问这两个女人,女人我们两个都一起用啊!我怎么会杀死我的兄弟呢!而且我不是不报官啊!主要是,主要是我当时自以为这姓陈的真的是很可靠啊!就是多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我就让我弟弟去了!没想到这落在人家眼里,竟是成了我谋杀亲弟弟!我冤枉啊大人!我是真的冤枉——啊!对!还有这个老郭家的臭娘们!大人!我家后院出现这死鸟,断然是跟她有关系!没准就是她自己埋在那里的!又跑过来贼喊捉贼!大人我真的冤枉啊大人!”
这年头跟孙坚喊冤枉的人多了去了,孙坚一听见吕见福喊起了冤枉,一时间又有些不耐烦,他只挥挥手:“把人带回去,把他说的话记下来,签字画押。还有——让画师仔细问问,将那管家的样子画出来。”
言毕,原本押着吕见福的执金吾立刻将吕见福肥胖的身子从地上提了起来。
吕见福只吓得大叫,只听那声音,还以为孙坚要送他去砍头。
娇花与娇草一时间瑟瑟发抖地看向孙坚,孙坚的眼睛在两个女人的身上看了几眼,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娇草的眼睛上,嗯——因为那眼睛是圆的,很好看。而且这双圆眼睛,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算了,先带回去,再想想这眼睛究竟是像谁吧!
于是孙坚再次下令:“这两个也带走,等会儿回去再问——至于,至于白大人。”
孙坚停顿了一下,看向白尹:“能不能借您背上的公子用用,认认那坑里的鸟是个什么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