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事的两个人,终是相互对视了一眼。
白尹和孙坚发现彼此的眼睛相对,几乎是没有犹豫,立刻又移开。
两个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东门家的大门口,以及出来迎接他们的管家东门翎和身后的一众家仆。
四只眼睛直看地东门翎一阵炸毛。到嘴的客套话,说出来的时候却成了:“两位大人……那啥……搁门口都站了不少时候了,要不咱进来坐坐?”
孙坚抬头扫了东门翎一眼,又瞥瞥身边的白尹,果断选择了不跟白尹一起走,提前一步迈进了东门家的大门。
白尹看孙坚的动作,知道他是余怒未消,他站在原地,等孙坚和他后面领着的一队执金吾官员走出一段距离去了,白尹这才抬脚就向里进。
东门翎搁门口等了这两尊神将近一炷香了,眼见两位神终于拔腿向里走了,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张带着无数褶子的脸欣慰地笑出了一朵菊花。
不过,等会……怎么就来了这么两位?
东门翎一个笑没收回来,那边却已经一伸手拦住了孙坚的去路,呵呵了两声:
“哎……孙大人?怎么就你们两位来了?怎么不见燕宛先生啊?”
不跟孙坚提这事还好,孙坚一听到燕宛的名字,一张脸都成韭菜包子色的了,白里透着翠绿:
“病——了。”
孙坚拖着长腔,说起话来,比往日不知冰冷了多少分。
“病了?”东门翎脸上的褶子抖动着,“不是……做个儿还听说燕宛先生跟白大人出去了不是?怎么今天就病了?”
“这你问白大人……问我管什么用。”孙坚说出一这话,就差再补上个白眼了。
他低眸又看看东门翎伸出来的,横在自己腰前的胳膊:“拿开。”
声音冰冷,在场的人皆闻之变色。要知道,东门家的东门翎,虽然只是个管家,而且性子自来洒脱随和。然而他对于东门家来说,就如同宫里的顺如意,江如意一样。甚至在东门家眼里,他地位比顺如意之流地位要高的多,因为顺如意他们在厉害,也不过是权盛一时的阉人,可人家东门翎却是姓东门的,是正儿八经的东门家的人!
因为这两个身份,东门翎深受东门家子弟家仆们的尊重,平日里还是真难见孙坚这么不吝的主!
东门翎平日里虽是大度的人,但是如今被孙坚当众嫌弃了,脸色也微微一变。
然而东门翎到底是东门翎,他马上就反应了回来,手也跟着抽了回来。而且再面向孙坚的时候,脸上居然没有半点尴尬,反而向着门里做了个请的手势:“老朽得罪。”
孙坚眉头微蹙,那声老朽得罪,讲真的,仿佛是种讽刺。他虽然在气头上,但是东门翎到底是大他很多的长辈,他这样当众呵斥东门翎,未免太过于无理,而且间接地给孙伏休抹黑。
不过好在孙坚知错能改。
他脚下不停,但是还是在越过东门翎的时候,停顿了下,向着他低头赔了声抱歉:“谦仁得罪。”
东门但笑:“大人在引觞河等候。”
孙坚带着自己的人进了门,浩浩荡荡。
执金吾的人一进去,最后全场就只剩下了白尹一个人。
东门翎觑了呆站在原地的白尹一眼,不同于孙坚,他看着白尹的时候,笑的不是很明显,说话似乎也没那么客气:“白大人站那里作甚,快进来,大人在那里等着呢!”
说完这话,他也不等白尹回答他,竟是径直转身领着一群家仆向着门里面去了!
全场再次剩白尹一个人风中凌乱,不过好在白尹知道自己向来不受东门家的欢迎,所以到没什么尴尬的。
毕竟当年是他一巴掌把东门颖如给拍死了,东门家没让他偿命,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以礼相待?白尹压根就没这个想法。
白尹在原地眨巴了下眼睛,只好自己走了进去。他长来东门家,所以要自己去找引觞河,其实并不困难。
不过,可能是他太了解东门家内部的路了,以至于白尹竟然很自信地低着头往里走着,没仔细注意前面的人是怎么走的,等到他反应过来抬头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前面已经没有人了。白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跟人家走散的!
白尹突然跟前面的人走散了,顿时有些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走错了那条路,以至于他不得不停下来看看四周,凭着自己记忆,判断自己这是走到了什么地方。
然而,正当白尹在原地停顿下来,慢慢看着四周的景物的时候,忽听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在自己的附近响起来:
“姨娘……姨娘……我想出门去买西街上的山楂糕……姨娘……姨娘去嘛……”
“好好好——我们这就偷偷出去买,趁叔祖不知道……”
熟悉而温柔的声音跟在那稚嫩的声音之后响起,白尹一愣,寻着声音向着自己身后看去。
身后街道的拐角处,赫然出现了一道曼妙的白色身影,跟在那白色身影手边的是个穿着一身黑色孝服的小孩子。
小孩子一张苹果脸,双颊红润,就是那双大眼睛微微有些红肿。
白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人。
“姨娘……你看那个人。”穿着黑色孝服的东门远也似乎认出了白尹,他停下了自己的小脚步,车扯扯舒窈的袖子。
穿着一身白衣的舒窈一愣,跟着停下了两步,抬头看见了白尹。
两个人就这么见面——颇为尴尬。
“你……”两个人同时开口。
“那个……你先说……”白尹迅速反应过来,将发言权给了舒窈。
舒窈眸子低垂,声音有些清冷:“算了,其实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白尹有些尴尬,但是他可能觉得不两个人就这样不说话,未免有些不自在,于是不由得轻咳了一声:“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舒窈抬眸,却是看了对面的白尹一眼,那一眼,真是不知包含了多少哀怨:“我原来就是东门家的人,小姐死了,我仍旧是东门家的人,自然是想回来就回来。”
她说的到是实情。
舒窈从小就是跟着东门颖如的。东门颖如之母生下她的时候,便已经是高龄了,所以东门颖如与自己的兄长姐姐们年纪差的很大。虽然血肉亲情摆在那里,但是年龄差距也摆在那里,东门颖如有事情更愿意跟自己同龄的舒窈说,一来二去,主仆两个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甚至比东门颖如与太后的姐妹关系更深。
所以当东门颖如死了之后,东门哲觉得不能随便把舒窈给嫁了,因此就掖给了寿宁王东门坤。好歹以后也能做回主子,又或者说,平日里还有见到舒窈的机会——一看到舒窈,他就自然而然会想到东门颖如。
“这……这样……”白尹轻轻咳嗽了下,伸手指了指引觞河的方向,“那个……我来这里,主要就是来核对一下,萃馨皇姨的案子……引觞河那边……你知道的。”
“知道。”舒窈回答的迅速,似乎有些不耐烦,手下的东门远注意到自己一向温柔的姨娘似乎有些不高兴,一时间也有些疑惑地看看白尹。
东门远眼睛大大的,配上那张苹果脸,倒是真的跟东门坤很像,但是东门坤性子略有些懦弱,所以看上去温和一些;而这个东门远却似乎生来带有几分明慧灵气,是以他虽然小,但是看着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点,不像宫里的闻人誉,痴痴傻傻的。
白尹被小孩子一盯,越发有些尴尬起来,他就知道自己不应该跟孙坚一起来东门家,自己跟人家东门家可是有人命关系的!这一来二去的,自己简直是处处遭怼。
“那个……那个什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了……”
白尹悻悻说着这话,转身就想要走人。
然而他还没走出去几步,那边人家舒窈突然就回来了一句:“等下……你先别走……”
“怎么?”白尹停步,扭回了头去。
舒窈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白尹的脸上转了几转:“那个……就是上次的那个燕宛,他……是不是他?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白尹心情略微有些复杂,他只能反问了一句:“那你自己觉得呢?”
舒窈似有些微怒,瞪圆了眼睛:“我在问你,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白尹轻咬了下下唇,但是他终是鼓足了勇气,回答道:“是。”
舒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总算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答案也未免太过于残酷了。
她原本拉着东门远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在颤动:
“他……他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终究是阿司。”白尹脸色变得有些阴郁,“就算你知道了他是阿司,我也不会让你,或者是你们再伤害他——你们小姐的事情是我的过错,我会想办法偿还,同他无关的。”
舒窈听完了白尹的话,却终是吐了口气:“你,以为我会报复他么?”
白尹顿挫:“除了我自己,我不敢相信任何曾与他有关的人。”
“是么……”舒窈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酸痛,“不过你说的也对,若是我能力足够,我真的很想报复他,虽然你说小姐的事情与他无关,但是若是他不曾喜欢你,你又怎么会去找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