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其实十分霸道,哪儿有把夫婿许配给新娘子的道理呢,但从舞阳郡主口中说出来,倒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意思在。
苏衍早就习惯了这种女性的霸气的,倒是半点没有生气的表情在,只是点点头,说:“是了,自然是你误会我了。”
他一五一十把福安长公主撮合二人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省略了他自己和公主之间私情的这一段。
虽然他原本就是公主的情人,但在这样年纪幼小,跟个纯洁无瑕的小白猫似的小姑娘面前说出这些,他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种情绪连苏衍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原本是极理直气壮的。
舞阳郡主愣怔听完,望着他无暇美貌的脸孔,半晌才喃喃说:“可你是我母亲的,她为何要把你送给我?若她真的喜欢你,又为何舍得把你送给我?”
这话里的意思就让人分外难堪了。
直听到这里,苏衍才意识到,原来舞阳郡主是知道他和公主的事情的。
原来她方才那样誓死抗拒,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在。
他心里头更加有一种愧疚难言的情绪在,半晌说不出话来,要怎么说呢,难道说公主觉得自己和女儿可以不分彼此?
终究他只是说:“公主挂念你的病情,她笃信你一定要冲喜之后才能好,她也是为了你的身体。”
舞阳郡主当然不会当真外人的面菲薄自己的母亲,只是她两只眼里到底流露出不以为然的情绪来。
这样倾心吐胆的说了一通,那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泛出一种发青的鱼肚白来,两人到这时候终于是倦怠不堪,苏衍提议再睡一觉。
他见舞阳郡主立刻又警觉地瞪大眼睛,甚至连瞳孔都微微扩散了,他只好苦笑说:“郡主娘娘你放心,虽说你天仙美貌,可我现在负伤惨重,也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舞阳郡主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可他脸上耳光指痕不再,到底那长指甲刮出的嫣红长痕宛然,胸前一道破口也是清清楚楚,还兀自散发着茉莉香膏的气息。
她只好涨红着脸说:“那我们也不能睡在一起。”
苏衍本想卷半边铺盖在地上对付几个时辰,可一低头看到自己的伤痕,这气也就不顺了,谁还不是家里头锦衣玉食养大的一个宝宝了,他今天受的委屈也并不少好不好。
他干脆将一旁的六个茶杯拿了过来,三个倒扣在床上当底,三个摞在上头,又倒了茶水,说:“这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中间的那道沟,可以了吧?”
谁知舞阳郡主好奇地问:“什么是梁山伯和祝英台?”
这样家喻户晓的人物,她竟是一概不知。
苏衍本不想继续敷衍这难缠的小郡主,但她一直侧目望着天,似乎不明白就睡不着似的。他还是把这两个人的爱情故事讲了一遍。
讲到最后,两个人从墓地里飞出来,翩翩飞舞的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蝴蝶时,却听舞阳郡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结局啊。”
她小声说:“到最后也不过是一起死了。化成了一对只能活几个月,到秋天就没了的蝴蝶。”
苏衍一怔,觉得这小姑娘的语气何等悲哀,他想了一会儿该怎么开解舞阳郡主,终于琢磨出一篇说辞,侧头一看,她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他只好笑着摇头,心说还是算了,自己顷刻间也睡得结实。
他们这一睡觉,却不知道给外头的人造成了多大的误会。
那两扇从外面拴上的门到了天亮就被人悄悄打开了,丫鬟们和嬷嬷们匆匆进屋子里来,一看这新房真是闹得个天翻地覆,不过两重鲛纱帐低垂,影影绰绰能看到二人睡得正香甜。
一旁的床榻下放着一方素白的丝帕,正是郡主的贴身用物,上头还有鲜明的一记血痕。
其实民间还有这种验贞帕子,但在皇家女子这儿,没人敢用这个东西去验证的。公主成亲时,驸马别说用这个,想都不敢想这玩意。
莫说是福安长公主的嫡亲女儿郡主娘娘成亲不会用,其他的郡主成亲也没听哪位勋贵家族敢把这东西拿出来羞辱人的。
因此郡主娘娘的床榻下放着染血的验贞帕子,这就足以让人吃惊。
要么是苏衍这人过分情况,哄骗了郡主娘娘。
要么就是郡主娘娘太过喜欢苏衍,竟然愿意为了他纡尊降贵迁就他。
再看二人睡得正香甜,谁也不去打扰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个嬷嬷拿着帕子悄悄去福安长公主。
长公主攥着帕子一时竟是呆住了。
她再怎么不计较,也没想过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她发呆许久,终于说:“好,这样也好。”
*
洛笙和苏御他们听店主讲完了那个故事,倒真好奇那哭声是否从地板上传出来的。
店主显然是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昔日暗暗喜欢的燕家小女儿,果然是可怜的很,死于非命的她魂魄不散,偶尔作祟,也是一缕极让人挂怀牵绊的幽渺香魂。
这一日天光大好,并无刮风下雨,洛笙和苏御照例起得有些迟了,她梳妆打扮好,便去找公主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再怎么游山玩水,也有回京城的一刻,虽然洛笙并不想回去,她这是懒散惯了,一向到京城里头事儿多,就越发不想回去了。
但总在外头耽搁着也不成,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歇着的,总得隔三差五朝前赶赶路。
娜尔罕公主一听说要继续往前赶路,脸也耷拉下来了。她也不想走。
“那我们再去吃一次蜜汁烤饼,再去吃一次驴肉,再往前走吧?”
这个小城里还是颇有几个好吃的小吃的。娜尔罕公主正应了一句话,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她一看就是思想没问题的人。
众人正在一通吃吃喝喝,突见那天上电闪雷鸣,紫色蛛网般的闪电瞬间布满天幕,大朵大朵的乌云推搡过来,天一瞬间就全黑了。
洛笙心中微微一动,那哭声还会再出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