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温、夫人嗯了一声,将信将疑地点头:“你确实是说过,不要用一个错误来掩盖另一个错误,儿子,我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周琦苦笑片刻,豆大的泪珠突然从睫毛上落下,他望着母亲怅然说:“原来我在你们的心中,是这样的一个人,原来你们从来不曾信任过我。”
小温、夫人也被儿子突然的伤感惊呆了,忙伸手去拂,却被周琦扭头躲开了。
“娘,你不信我。”他苦笑。
“我们这个家,本来就是各怀鬼胎,从没有人真心信任过另一个人啊。”小温、夫人突然说道:“有时候想一想,我和姐姐真是两个苦命人,我们虽嫁给不同的人,结果却是殊途同归,并没有什么好结果。”
周琦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离开雁慈寺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
雨水若万千纵横的白线,在天地间尽情挥洒,周琦是自个儿一个人来探望母亲妹妹的,也就一个人骑马回去。
路上陡然霹雳雷电闪过,将地面照的雪亮如霜,而一旁高大的松柏却应声而落,被雷劈成了两段。
周琦顿时大吃一惊,只觉得这是天降异相。
印象中,在几年前的一个雨夜,他也曾经到京郊来,甚至遇到过洛笙一行人。
周琦眯着眼睛,望着那树开了的地方,突然觉得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似的。
其实那一段,便是被焚烧殆尽的庵堂,周琦来过一次,不过并没有真正进去查看。
雨势越发大了,又是一阵惊雷,只听咔咔数声响,有好几棵大树都被劈开落地,有一棵正在周琦的身边,差点把他砸到。
周琦忙闪开,一咬牙往那庵堂进去。
这里死过许多人,虽和雁慈寺不过是一带相隔,但已经没有人过来了。雨水哗哗下,就像是雷公电母端着巨大的盆子往下洒水一般。整个庵堂本就焚得摇摇欲坠的墙壁,也在雨水冲刷中渐渐地透出了一抹苍白。
就像是显出了白骨色一般。
周琦看着那一带墙面,心中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他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原来那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壁画,壁画上画的是极美丽的蝴蝶。
蝴蝶是很美丽的虫子,很多翅膀上染着鳞光,幽幽美美,但如果将一只蝴蝶画得这样巨大,就看上去恐怖多了。
周琦盯着瞧了两眼,发现这壁画上的蝴蝶,竟似乎是做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它竟然将自己的虫卵,下在了另一种虫子的巢穴里。
而后,这只蝴蝶离开,剩下另一个蛾子继续孵自己的孩子。
蛾子出世后,中间果然夹杂着一只羽翅硕大的漂亮蝴蝶。
其他灰蛾子都躲在一旁,似乎被蝴蝶美丽的翅膀闪瞎了眼,不敢现身。
这壁画上的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似乎极有深意,但周琦一时间却看不太明白。
而若是毫无意义——他真的不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画这样漂亮的蝴蝶。
太过费劲了。
他见那雨水打在地上,有一个东西微微一闪,便蹲在地上看了看,原来是一个蝴蝶状的发饰,漂亮精致,压在几块瓦片之下,所以之前来并没有人发现。
被火烧成深黑的发饰,带着一层幽幽的蓝光,蝴蝶的触须都清晰可见。
周琦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这只蝴蝶似的。
他将蝴蝶发饰塞进湿透了的衣襟里,然后骑马往外走,刚出门,就看到了一个少女持伞,站在路中央。
明明是极艳丽活泼的少女,却已经将黑发剃光,戴着青色的佛帽,一身青色的衣裳,风吹过,姿态竟是清月出尘的。
可以说周萌这一生,也只有剃度后的如今,是很有气质的相貌。
“哥哥……”她清凌凌的声音透过水汽传了过来。
周琦看了她一会儿,从马上翻身下来,走到她面前,沉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提。”周琦将手中的油纸伞递过去,说:“雨大风急,前方艰难危险,哥哥小心。”
见她转身要离开,周琦终于喊道:“你没有别的话和我说的吗?”
周萌转过头,唇角带着讽刺的笑意:“好吧,哥哥,我告诉你一件事。苏澈之总觉得自己哪怕比不过苏洽之,可他的儿子却能比得过。他很信任他的一个姨娘,姓白。可我看,那白姨娘怕是早就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如果你告诉他,他亲儿子苏御已经不在是他这一脉的人,而他最得意的庶子居然是别人的儿子,他大概会气死。”
“反正,你想要的只是他死,具体怎么死的,倒也无所谓。不是吗?”
*
娜尔罕公主端坐在床边,手撑着下巴,呆呆看着外面面筋般粗大的雨水发呆。
洛笙忙活了很久,总算是把她心心念念的小龙虾给做了出来。
皇帝如今身子骨不好,洛笙也没想过把小龙虾给他吃。
所以虽然内监送了两大筐子小龙虾过来,洛笙也只是给了两位内监碎银子表示谢意。
“怎么了?这么烦心?是不是连好吃的都吃不下了?”洛笙笑着问。
娜尔罕公主长吁一口气说:“听说哥哥仍旧卧病在床,他虽然醒了,但却摔伤得很重,我真的很担心他。”
洛笙颔首说:“醒了就好。”对于血管畸形的人来说,骨折算是更小的毛病了。
“可他有很久不能骑马。我担心他不快活。你看这老天爷,都在为他下雨。”
洛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一想到云都那么恨自己,却最终还是放了自己一码,洛笙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好好的维持互市的和平,不要再出幺蛾子。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啊,云都大汗真出了什么事情,会是谁来接替他?”
“没人可以接替她!”娜尔罕气呼呼地说,抓了一只小龙虾,而后被钳子刺伤了手,沁出了血珠子,疼得她哎呀一声。
“洛笙,你说这是不是不祥之兆啊?”
“这只能说明你太不小心了,毛手毛脚的!”洛笙心头也是咯噔一下,却对着娜尔罕嫣然笑说,开导她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