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会儿正不痛快,侯暮白办理的这个案子,引来了无数的争议,连御史中最难啃的老杨头,都开始疯狂往宫里头塞奏折,一本接一本参侯暮白,不把他从京兆尹的位置上拉下来誓不罢休。
而皇帝当然是要保住侯暮白的,这是他的嫡系亲信,若别人参两本他就把人放弃了,做皇帝都护不住自己真正信任的手下,还有谁会跟着他干呢?
皇帝和颜悦色让御史杨本疏入宫来,杨御史亲切地问候了皇帝的身体,同时关心了皇帝的后裔,话说得是铿锵有力,眼神还时不时往某个敏感部位飘去,不由得皇帝不担心怀疑,他到底是在往哪儿看呢?
好在杨御史脑子尚算正常,看了一会儿仍旧进入正题,说到周家女儿的死,又说到国公府蒙羞,又说到侯暮白做事儿不地道,把人家贵女直接给逼死了,这事儿实在是无法遮掩,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
皇帝见他总算不看自己的敏感部位了,却时不时眼睛往旁边的御柱上看,他这宫里头有九根盘龙柱,上头雕着浮雕龙纹,那一条条飞龙宛如能腾空游云,爪子抓着柱子,背上的鳞片宛然,两条龙角突出,如果谁想撞死自己,朝着那突出的棱角上妆,必然是能实现愿望的。
皇帝的心咯噔一下,他知道御史们最大的心愿,认为自己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死谏!
其实前朝燕氏皇族就没这个事儿,从百年前进入衰退期之后,每一个燕氏皇帝都带着几分疯疯癫癫,有在大殿上砍人的,有把最漂亮的嫔妃衣服扒了示众的,如果谁抬起头看了,把大臣的眼睛挖了,妃子的脑袋砍了。
有臣子刚要进谏,皇帝就从御座上跳下来,追着御史满大殿跑,把护卫的佩剑拔出来朝大臣身上扔的。
林林总总,怎么疯狂怎么来,各个脑子有什么大病似的。
其实老百姓们都挺乐意虞氏篡位登基。可惜虞氏登基后,大概是为了刻意和前朝皇帝做一个区分,也因得位不正,铆足了劲儿想要媲美舜尧,当一代明主。皇帝甚至怀疑,这群大臣就是欺软怕硬,看着虞氏皇帝每一个脑子都好使,克制力还行,就各个往着死谏上头去,巴望着血染龙柱,一举天下闻名。
杨御史多看一眼柱子,皇帝就越发和颜悦色,暗暗发誓今天不能让杨御史折在这里。
“杨爱卿啊,你为国公府叫屈,可你想过一件事情没有?”皇帝笑着说。
杨御史耿直摇头:“不知皇上所言何事?”
“若国公府的刘邵麟真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为何他自己一言不发呢?不但他不吭声,和国公府有关系的人,没有一个出声的。你猜这是为什么呢?”
杨御史被皇帝说得一哽,心说,其实事情也明白,谁都是千年的狐狸精,没必要在这儿装天真,那周家的大小姐,想必确实做了些亏心事,甚至严重影响了夫君家的颜面,所以国公府才保持缄默。
否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何国公府不出面给媳妇儿撑腰,反倒是周家上蹿下跳呢。
“有些事情,侯暮白不说,不等于他没查到,他不说,是为死者留一层最后的颜面。可你们若一直这样闹下去,你猜侯暮白为了自保会不会说出来?”
这个……杨御史一怔,没有接话。
“爱卿是个实在人,朕不妨和你再说一点,前几日朕刚为漠北娜尔罕公主赐婚,公主的驸马就是侯暮白。朕若在这个时候惩治侯暮白,让他丢官,难保漠北不对咱们天朝产生质疑,怀疑朕是为了驳他们的面子,才会给娜尔罕公主赐婚一个如此劣迹斑斑的男人。”
杨御史不吭声了,他确实是把这一茬事儿给忘记了。
他是个文臣,并没有上战场过,但漠北人的骁勇善战,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这种传来传去的消息,到最后都会夸张到没眼看,至少杨御史听说的漠北人,各个都宛如魔神降临,凶悍残忍,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皇帝看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知道他真担心起来,笑着说:“所以现阶段,侯暮白如果丢了京兆尹的官,唯一的可能性,怕就是朕给了他更高的官位。”
杨御史被皇帝推心置腹一番劝说,最后也不看龙柱了,也不倔强了,心悦诚服地离开了皇帝寝宫。
和杨御史唠叨了几个时辰,只觉得口干舌燥的皇帝扬起手:“上茶!”
少女娉婷端过茶盏,皇帝侧头一看:“洛笙,怎么是你?”
“回禀陛下,洛笙是来给皇上请脉的。”
顺便申请出宫去一趟,这回是为了帮助侯暮白。
皇帝沉吟半晌,心说我还不知道你小丫头的真实想法,不过是想出宫去和苏御见面罢了。
他虽不是多爱洛笙,但始终和苏御较上劲儿了,总觉得要为难为难苏御,不让他们那么顺风顺水就在一起了。
“行了你去吧,这阵子朕总觉得疲乏,你若是去了,记得早些回宫来。”
洛笙见皇帝的语气恹恹的,也多了几分挂心,忙说:“民女一定速去速回。”
自己装出病弱的模样,也算是让洛笙多了几分挂心,皇帝勉强是满意了,挥了挥手让她去了。
而她匆匆往京兆府,就看到了侯暮白和娜尔罕公主忘情拥抱在一起,整条路上静悄悄,她尴尬得不知道是进是退,突见一旁有黑影晃动,定睛一看,原来是京兆府的衙役,男人扬着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她一咬牙,踮起脚尖就往那边去了。
“你们都躲在这儿做什么?”
她小声说。
“姑娘,你难道看不出来,现在是不适宜打扰的状态吗?”一个衙役认真说。
“是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咱们中原男人和漠北女子抱在一起呢,老刺激了。”
敢情是在这儿悄悄看表演呢。
“他们都抱在一起两盏茶功夫了,我看还得抱一会儿。”
“手不酸吗?”
“我赌五十个铜子儿,还要两盏茶!”
“下注下注,买定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