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一直垂着头,只是偶尔抬起头,似乎毫不在意地掠过站在苏洽之身后的男人。
年轻而沉默的男人只有一双眼睛在面具之外闪闪发光,
直到内阁首辅和几位大臣都退出去了,她才喘出一口大气。
苏御来见她了。
真的没有想到。她的眼眶里涌上泪水,一种难以描述的期待,她渴望着见到苏御,还在心底里转过小九九,怀疑苏御是不是找更加漂亮的姑娘成亲去了,不要她了。
这可真是她的噩梦。
等人都走了,又闹出一档子大事来。
这一点要说楚瑶是真没沉住气。她已经是贤妃娘娘,而燕秋被皇帝临幸后,压根就没被册封,仍旧是一个宫女而已。
不过皇帝把她从琼光殿里提了出来,当自己的贴身宫女放在寝殿里。顺便带出来的还有乌云姬,黑猫懒洋洋的也不爱动弹,每天也不愿意和燕秋一起呆着,偏偏喜欢往洛笙的屋里跑。
好在洛笙是个妥妥的猫奴,一得空就抱着猫,把它当成春天里默默来的一把黑火。
还时不时让内监给准备鱼,自己给它弄碎了喂着吃。
古代没有逗猫棒,这也难不倒洛笙,她自己用羽毛和绳子做了个逗猫棒,东转转,西转转,乌云姬原本是一点想动弹的欲望都没有,没想到被洛笙这趟逗猫棒引得四处乱窜,一活泼起来,胃口就变大了,吃起鱼羹呼噜呼噜的,就像是大汉在打呼噜。
洛笙本在逗猫玩儿,就看到猫一下子扑到逗猫棒前方的小球上,把那根羽毛给薅下来了。
洛笙一抬头,就看到小宫女胆战心惊地站在走廊尽头,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皇上哪儿不舒服了吗?”
她还没想到该怎么验证皇帝和楚瑶孩子之间的血缘关系,正为此心里头犯嘀咕,因此很不想见到楚瑶。又因为知道苏御安全来到了京城,还被他的大伯罩着,想必衣食住行都没问题,又放了心。
“不是皇上。”小宫女又咬着嘴唇想了半天,才说:“是楚贤妃和燕秋姑娘,她们这会儿闹的不太好。”
到了楚瑶的宫里头,洛笙一眼就看到大太阳底下,院子里一个宫装女子跪着一动不动。
仔细一看,她双膝下垫着瓦片,纵横交错的瓦楞是最容易将膝盖划伤的。可燕秋却无法起身,因为旁边站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嬷嬷,只要她敢起来,手中的戒尺就会毫不留情地打下去。
殿内楚瑶正端坐在正门口,一把太师椅她坐得是端端正正的,身旁宫女帮她有一下没一遭地摇着扇子。
她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向燕秋,只是神色淡淡地欣赏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洛笙又往里走了两步,便看到燕秋的正脸,已经被打肿的脸上全是一指宽的指印,嘴角还挂着血丝,看着便是触目惊心。
燕秋也不知已经跪了多久,洛笙见她膝盖正在往外渗血,这双腿再跪下去,怕是不中用了。
但她仍旧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几次三番想要挣扎,楚瑶连动都没动过一下,身旁的嬷嬷已经用戒尺将她的肩膀狠狠打了两下。
这两下用力是非常狠辣的,洛笙眼看着她的薄衫往外渗血,身子也摇摇欲坠,差点朝前扑倒,又被一个嬷嬷用力抓住。
“你还不认罪吗?”楚瑶终于问。
她自然是余光看到洛笙了,眉头微微一拧,倒不是别的,洛笙这人实在是太会主动自找事了。
“娘娘,我到底何罪之有啊?”
“没想到你竟还是这样冥顽不灵。”
楚瑶没有下令,而燕秋身边的两个嬷嬷再次挥舞着戒尺,劈头盖脸朝她脑袋后背砸了过去。
那声音一下下的全砸在肉上了,洛笙听了只是胆战心惊。她扬手握住一个嬷嬷的手腕,说:“你们这么做,似乎不太合适吧?”
楚瑶心中咯噔一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洛笙还真要管这档子闲事了!
“你是来帮我看病把脉的吗,哎,院子里的这些事儿玷污人的眼睛耳朵,看了我就心烦,你和我一块儿进殿里来吧。”
楚瑶说话的姿态无比慵懒优美,洛笙却胆寒地不放手,她是大夫,已然看出身旁这两个嬷嬷完全照着人的要害在使劲儿,燕秋的脑袋已经被打破了,鲜血顺着她的鬓角和额头不断往下流。
“救救我……”
楚瑶气恼,心说:这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不过从这一点来看,洛笙是真的不想当皇帝的女人。否则自己动手,她就在一旁看着好了,都不用借刀杀人,冷眼旁观这个不识趣的燕秋就能送命。
楚瑶并不知道皇帝如今的生育能力有损,她只是惦念着自己的儿子是皇帝唯一的儿子,还血统不明。
这阵子皇帝身子骨也不甚好,若他能够就此死了,从此楚瑶就得了一个永远不会再让她操心费力的完美丈夫。
这一点也是她过了这么久才想通的。一个再英俊再厉害的丈夫,不如一个留下江山如画的死掉的丈夫。
秦王殿下是那样英俊,她第一次见到他,就怦然心动。
如果他愿意按照她的想象去死,她将在漫长而枯寂的岁月里长久怀念着秦王,成为他最忠贞的寡妇。
前提是,他肯去死的话。
到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不必处理了,不管是先废帝的还是如今的皇帝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虞字,知道可能废帝不姓虞的人,也都不在了。
她手握两个儿子,简直是人生赢家。
洛笙哪里知道她心里这些小九九,只想好好劝一劝楚瑶,可她也不敢放手,她怕自己一松手,这看着她的面子还没继续打人的嬷嬷,三两下就把燕秋打死了。
人死都死了,楚瑶一个后宫的贤妃,自然有权利处理一个宫女。
这叫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我瞧着她怪可怜的,你罚也罚了,她身上流了这么多血,我看着恐怕得落下病根,何必呢。”洛笙并不知道楚瑶用什么理由罚她,也只好模模糊糊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