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枯寂，黑瓦片上缀着一层青苔，雨水不停歇，屋子外面是大雨磅礴，里面是小雨淅淅沥沥，若是心胸阔达的人，说不定要觉得这地方很有幽寂的玄妙之美。

楚瑶扶着一个小内监的手，款款朝着冷宫走了过来，她自然不愿意别人知道，有冷宫的公公主动想找她谈什么。但对于如今住在冷宫里头的女人们，她其实相当的在意。

凤头鞋踩着一条缀满了青苔的石子小路进了侧门，到了门口，小宫女有些忧虑地看一眼月洞门，要说真心话，这冷宫和传说中的样子并不像。

毕竟进宫来，谁没听过三五个冷宫的传说呢？类似于冷宫里闹鬼，冷宫破旧灰暗，冷宫简直是哄小宫女赶紧睡觉不说话的最佳利器。

可这一回都走到冷宫门口了，才发现这里顶多能算得上一个年久失修，仿佛就是一个褪了色的宫宇，陈年的金碧辉煌蒙上了一层灰，仿佛百年前的一缕幽魂，也并不打算做怪，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来的人。

楚瑶让小宫女拿着伞，内监在门口候着，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就立刻报信。

她自己缓缓走了进去，每一步都走得颇惊心动魄。

楚瑶仍不住想起传说中那个死于难产的丽妃娘娘，丽色艳绝天下，老皇帝年迈之时，对女色已经看得很淡了，但她进宫后，皇帝仍旧对她膳房专宠，爱逾寻常。

秦王殿下喜欢的人，大概是她了。

在他的卧室里，私藏着许多那个女人的画像，秦王明明是个老谋深算的王爷，却没胆子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非把那些女子画像用另外的名字来命名。

什么山鬼、云中君、洛神、麻姑、嫦娥、何仙姑，似乎天上地下的女鬼女仙都是那个女人，在每一幅画里，她风鬟雾鬓，衣袂翩翩，惊鸿游龙般隐藏在群山中，百花丛后，水之湄。

楚瑶的唇边挂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她入宫后，也听说过另一个说法，丽妃被陷害和人有染，一度曾打入冷宫，而这座年久失修的冷宫别苑，竟因为废妃曾住过，皇帝悄悄派人来修缮过。

楚瑶看着冷宫的长廊，心想，那位妃子从最受宠爱的位置被狼狈地拉下来，然后匆匆忙忙失去一切进入这个冷宫里，她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呢？惶恐，紧张，害怕，还是？

负责照看冷宫的公公早就勾着腰在一旁候着，见楚贵妃亲自过来，真是喜出望外，他苍老的身体宛如一只行将就木的虾子，忙前忙后地请楚贵妃到屋子里坐一坐。

楚瑶点点头，进了他的屋子，却并没有坐下的意思，公公张罗着要给娘娘敬茶，她也只是冷淡地摆摆手，戴着护甲的手指在空中斑斓地一划。

“不必了，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和本宫说。”

公公看了看她身边的小宫女，楚瑶知道他的意思，便淡淡说：“你带着食盒去看看三位娘娘，她们在冷宫里头呆了这么久，都是花月般娇嫩的人，我真有些担心她们呢。”

等小宫女走了，那公公才低声告诉她事情。一听完，楚瑶顿时微蹙起眉头，脸色也阴沉起来。

“真有此事？”

“若非确有此事，奴婢也不敢私下找娘娘说事儿，都知道娘娘要主持春季大选，日理万机的，这，哪儿有空理会奴婢这个小虾米啊？”

楚瑶嗯了一声，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来冷宫看三个废妃，还在淑妃和钱昭容吴昭仪处呆了不少时间。当然，她们这会儿早就没有位份封号，不过是罪人罢了。

“她们见着皇上，也该高兴了吧。本宫一向担心她们的身体，别郁郁寡欢的，在冷宫里头被憋坏了。”

楚瑶淡淡然看了公公一眼，公公好容易搭上宠妃，心情极为嫉妒，其实看不懂她的眼色。

“娘娘啊，这几个女人和您比，那真是天上地下。她们根本不懂得谢恩，也不懂的娘娘你的一番心意，皇上一来，她们几个就痛哭流涕诉苦，还说——”

公公突然住嘴，眼睛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楚瑶。楚瑶觉得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恶意。

“说什么了，你直说就是，本宫从没有把公公你当外人看的。”

公公这才又靠近一步，他身上带着一股白檀香气，这种给死人上香才用的线香味道，让楚瑶心口微微一窒。

“是，娘娘。这几个女人，非和皇上说啊，说当初那些事情，都是娘娘你设下的局，她们几个都是糊里糊涂中了娘娘你的毒计。她们几个和皇上痛哭流涕发誓，淑妃——”

楚瑶脸色骤然一变，公公慌忙自己扇自己的嘴，两巴掌差点把老嘴巴给扇紫了。

楚瑶心中冷冷一笑，拦阻他说：“公公，你这又是做什么？你一把年纪了这样，本宫看了也很惶恐啊。”

“是奴婢嘴笨，是奴婢嘴笨！娘娘恕罪！”公公这才放下手，小心翼翼地说：“娘娘啊，那孙芸韵痛哭说自己没害死两个小皇子，而钱馨儿和吴彩屏都是孩子的母亲，她们也在一旁哭叫着说，肯定不是太子妃——肯定不是孙芸韵出手害的。还说她们三个如今互相对了好几遍当晚的情况，才知道是被蒙蔽陷害的。”

“呵，皇上又怎么说？”

“皇上当然是不信她们，当时拂袖就走了。”

楚瑶垂下眼帘，暗暗想，如果皇帝真的一点都不起疑心病，他根本不会踏足冷宫，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也没觉得皇帝和秦王一样，对丽妃能有什么遐思。

“本宫知道了。她们三个在哪儿，你带我去看看吧。”

小宫女果然也没走远，知道楚瑶不过是把她支开片刻，因此就站在走廊的另一侧默默等着，见楚瑶和公公一起出来，忙三两步跑了回来，娇憨地和楚瑶撒娇：“娘娘，奴婢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找三位，不小心迷路了，正等着娘娘呢。”

楚瑶冷冰冰的脸上浮现一个笑意，就像对自己的贴心闺蜜一样，伸手戳了戳她饱满可爱的脸颊，说：“你真是个糊涂丫头。跟着本宫吧。”

她倒要正面会会孙芸韵、钱馨儿和吴彩屏，看看她们都到了这般田地，还想翻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