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洛笙已经回到秦王的住所,头顶仍是看熟了的半旧的纱帐,她扶着头下地,问坐在一旁假装看书,其实把书都拿倒了的秦王。
“殿下,雷大哥,和雷夫人,他们真的都死了吗?”
秦王点点头,一脸无奈的样子。
“他们为何会……死?”秦王似是更加关切洛笙的状况,走过来抚摸洛笙的额头,洛笙忙朝后躲,一头撞在门板上,只听砰一声,她顿时眼冒金星,后脑疼得流出眼泪。
秦王不悦地看她一眼,收回手,再次回到桌边坐下:“我已经命令侍从们给他们母子敛葬,后面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了。”
洛笙蹙眉下地,刚要起身,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仿佛无数彗星从夜幕中划过,摔落在旷野里。
她扶着头呻吟一声,说:“怎么会失火,又,又怎么会两个人都烧死了呢?”
秦王说:“应是深夜点灯读书,那灯火不小心倒了,点燃了帐褥,雷夫人不良于行,反应便慢了一些,等她惊慌失措呼救的时候,雷洛过去救人,结果双双烧死。”
他似是很遗憾地说:“样式雷家族留下无数营造图纸,如今都付之一炬,今后想再拿到皇城图纸,怕是再不能够了。”
洛笙靠着床框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已是深夜,秦王见她就像是一朵枯萎了的花,也生出了怜悯之心,让她好生休息,又问了她是否想吃宵夜。
洛笙摇了摇头,心中疑惑顿生。
秦王见她只要一醒过来,面对自己就是一脸防备心重的模样,心中怪不是滋味,终于叹气说:“我先走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自己找人。”
见秦王离开,洛笙也只是靠在床框边默默发愣。
样式雷一一家人她接触过几天,和他们聊的很深入了,雷洛说的很明白,虽然祖上在京城里是个小官,但是营造方面的官员,并不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所以皇帝将他父亲赶出宫去之后,雷家也就没落了。
不少子弟都各自散去,不再从事辛苦的营造工作。
有道是赌生劫,jian生杀,可雷洛一门心思雕凿木头小人,除此之外的事情一概不放在心上,他母亲卧病在床十余年,连门也不出的妇人,更加不能和人结怨。
难道真是死于火灾吗?
她凝神回忆着雷家用的灯火,雷夫人不识字,其实平素用的灯火很少,听雷洛说过,只有他陪着母亲的时候才会点燃。
想到这里,洛笙实在是坐不住了,她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灾星,和柯南一样走到哪里哪儿死人。
霞黛的死是她心里头的一道伤痕,她虽然不再提起,心里头却总是沉甸甸的。
第二天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秦王说自己要出去买些点心,她匆匆走到雷洛家门口,一看到那被烟熏火燎后的院子,还有院门口挂起的白幡,她就心生酸楚。
虽然和雷洛雷夫人母子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他们到底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雷洛还笑着和她说过,如果母亲的病能够好转,他也想走家串户去做木匠,多给家里攒点钱,把日子过得好点,适龄的少女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配娶,找个品行好的小寡妇回家也是可以的。
雷夫人听雷洛这么说,还喜得扬声说:“多谢洛姑娘,你来帮我看病之后,我儿子总算是脑筋正常了。过去他总把那些木头当成自己的妻子儿女,他们又不会说话!”
洛笙抽了抽鼻子,心中无比酸涩,他们的欢声笑语言犹在耳,转眼已经阴阳两隔。
而邻居也三三两两凑在门口。
“这家人的运气也是极差了。之前老母亲得了痨病,这毛病一上身,哪家姑娘敢往他家嫁啊,儿子是个好好的小伙子,就这么耽搁了。弄到最后神神叨叨的,现在倒好,连个血脉也没留下就这么死了!”
“若说没有血脉,这些帮他们家操持丧事的又是谁?”
“谁知道呢,看上去像是有点小钱,是不是他们家的亲戚?”
洛笙暗暗叹气,想亲自去看一眼雷家母子的尸首。她毕竟是个大夫,昨天激动过头晕厥过去,并没有看清楚。
她开口一问,邻居们都怪奇怪的:“灵堂都设好了,你看尸首干嘛?”
“马上就要过年了,把棺材设在这儿也是不好,听说已经抬出去埋了。”
洛笙更加吃惊,心说真是奇怪,为何不停灵七天,直接就埋了呢?
她满腹心事,自然没有留意身后跟着一个人,几个邻居中,有年纪颇大的大婶,见状捂嘴偷笑:“小丫头,你情郎跟过来了!”
洛笙一回头,跟在身后的是侯暮白。
他一身素色衣服,倒也附和吊唁装束。
“大小姐,你想看尸首做什么?”见洛笙匆匆往巷子口走去,侯暮白不顾身后有几个嫂子惊艳又善意的调笑,赶紧追了上去。
洛笙其实只是想到那句话,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并不求这些邻居有多伤心,可看到她们肆无忌惮地开玩笑,洛笙心头沉甸甸的难过。
侯暮白抓住她的后襟,让她没法离开,她回头怒目而瞪,侯暮白并不感到愧疚。
“大小姐,你不想去看吗?”
洛笙终于停下脚步,说:“你知道在哪儿?”
侯暮白点头说:“自然知道。”他只想弥补在洛大小姐心中的不良印象,毕竟他想方设法提升自己的地位,谋求更高的权力,其实不过是想着,能够更好的保护洛笙。
洛笙终于回头说:“那你带我去吧。”
幸好雷家母子的棺材埋得并不算很深,土壤松软,很容易撅起来,仓促之间办丧事,买的棺材也不过是普通的薄棺,钉子并不深。
侯暮白和洛笙二人搭手,趁着快过年,并不是祭祀的时节,坟地里没有人,赶紧把母子二人的身体小心拖了出来。
侯暮白还是有几分迷信,双手合十:“勿怪勿怪!”
而洛笙则心情沉重地看向他们,幸而两人的脸上没有什么烧伤的痕迹,宛然若生。
她也合十鞠躬,才掏出剪刀和刀子,小心翼翼地剖开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