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沂阳铁骑后方飘起一人,身披黑色袈裟无风而动,六字真言金光闪烁绕身周旋,头顶鲜红欲滴的牡丹月下更艳。
“你以为放你走是当真怕了你?”鸠摩澶满嘴獠牙,似笑非笑:“我好像高估了你,没想到却小瞧了陆家那小子。”
沂阳军中有一传言,东阳王身侧一人可敌营中万兵。有幸一见的兵卒只用一句话来形容高深莫测的鸠摩澶:邪门,非常邪门。
令军中敬畏的邪僧漂浮在头顶,剩余半数的铁骑诧异人怎会漂浮在空中,越发的觉得鸠摩澶邪乎的厉害。但如此邪门的人立于自己一方,甚至比增加几千援兵还要让人心安。沂阳铁骑个个精神抖擞,一扫刚刚失利的颓废。
听鸠摩澶的口气,王爷府一战他分明是故意放了水的,武侯惇心知不妙赶忙提醒前锋营军士注意防守。十二卒卸下轻甲,甲胄重叠嵌入刑天蔽日盾正面凹槽,一盾三重甲,可防重弩。
武侯惇手持大剑锻体到极致,防势已毕。
“放箭。”
二百破甲箭矢离弦,金钟梵音六字大明咒二字齐出,箭头在空中擦出紫色火焰,风起,风助火势,火助箭劲,如颗颗流星划破长空,根根刺入武侯惇六层外放罡气,三尺外破出道道裂痕。武侯惇喉部腥咸,强行压下一口鲜血,接下鸠摩澶一式,狼狈不堪。
前锋营军士更苦,一箭盾破,二箭盾穿,三箭时军士以身体做盾,三层锻体如何抵挡梵音加持的破甲利箭,箭箭穿体致命。其余八人伤势或轻或重无一幸免。
只此一招,西凉铁骑几乎丧失战斗能力。
战斗开始时,陆三乾听到江中有人高喊:“三哥,三哥!”江面上有人大喊。先前隐约的灯光越来越近,两层大船的高大黑影逐渐清晰。
“三哥,我来接你了。”
“是陆全,真的是陆全。”陆三乾欣喜若狂,匆忙挥手回应:“陆全,这边。”
陆全船头催促船夫快些。
“武将军,陆全来......”陆三乾回头看到持盾四卒各个身中数箭,幸存军士拔下他们身上的箭矢将尸体放置一边,回到武侯惇身后重新布阵。
徐大力、谷满仓、陆遥、陆胜,阵亡。
十几岁从军,三尺青锋随良将,十年征战染苍穹,未见豪言壮语,只求马革裹尸。
西凉军中,陆三乾与他们十二人关系较好,特别是近几日的朝夕相处,更是亲如兄弟。只是回头间,方才活生生的四个人这就么死去。陆三乾还记得与他们喝酒时,他们半醉半清醒说的心里话。
徐大力:战场,哪有不死人的,哪天要是我死了,三哥你得年年去我的坟前上坛好酒。
谷满仓:三哥,你说有没有一天,不打仗了,俺就回老家娶个媳妇,俺种点高粱,自己酿酒,等孩子成人了,俺让他带着酒去找你,俺让他去伺候你。
陆遥: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三哥,等你有了儿子,得认我当干爹,咱俩伙一个儿子......瞅我干啥,媳妇还是你的。
陆胜:我是孤儿,陆家就是我的家了,我只求死后能和众位兄弟埋在一起。三哥,如果可以,不管我死在什么地方,把我带回家。
陆三乾让项
微木待在原地别动,他快速冲向战场,他知道,鸠摩澶一声令下,别说使用那邪门的巫术,就算再普通的弓箭也能要他的性命好几次。他哪顾得了这些,他只记得,他答应过兄弟们,要带他们回家。
‘张千曾经跟我说过,人的命上天早已注定,那今天就让我试试我的命究竟有多硬。’
武侯惇看到陆三乾冲了过来,吼道:“谁让你过来的。”
陆三乾边跑边说:“要死一起死,要走一起走。”一路直奔死去的持盾四卒尸体旁:“陆全来接我们了,我要把死去的兄弟带走。”
“你这是找死。”
陆三乾扛起一具尸体:“他们跟我一起出来,必须跟我一起回去。”
“哼,无知。”鸠摩澶轻抬手,马弓手搭箭预备,所有箭头都瞄准了陆三乾。
“放箭。”梵音破甲火蛇直奔陆三乾。
陆三乾哪能想到鸠摩澶竟然如此看得起他,让一百多马弓手射杀他一人,本来还心存一丝侥幸,现在再好的运气也得十死无生。陆三乾还未来得及骂上几句,不按常理的鸠摩澶已经一声令下。
项微木跪在地上,闭上眼睛不愿看见令人绝望的一幕。前锋营残余八卒有伤在身且距离不近,只能眼睁睁看着陆三乾成为众矢之的。
陆三乾淡然一笑,想不到临死前的感受不过如此。火光绚烂,陆三乾眼前一黑,乱箭呼啸而至。
箭入磐石,根根过半,箭尾铮铮绝响。陆三乾全身紧绷,不知是已经死了,还是中箭太多疼的失去了知觉。
“在老子的部下面前,还轮不到你逞英雄。”
陆三乾睁开眼睛,武侯敦面对着他挡下了箭矢。陆三乾惊恐的看着武侯惇,心情复杂的极致时,哑口无言。
武侯惇咧嘴一笑:“放心,老子死不了。”说完转过身:“我笑起来是不是特别丑?”
陆三乾这才发现武侯惇身上未中一箭,放下心来,问道:“谁说的?”
“你爹。”说完,罡气外放,黑色大剑金光四溅,武侯惇身披肉眼可见的银色罡气护体。
“这是......七层锻体?”
武侯惇冷冷看着鸠摩澶,说道:“好好看着吧,你们陆家引以为傲的沙场重器。前锋营听令。”
“在。”
“带死去的兄弟们回家。”
“是。”
鸠摩澶紧皱眉头,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武侯惇竟然突破六层。冷哼一声:“今天谁也走不了。骑兵随我来。”
武侯惇大剑高举:“你的敌人是我。”
鸠摩澶正欲追赶陆三乾等人,闻言停在空中:“那我就成全你。放箭。”
六字大明咒四字齐出,箭矢燃起黑色火焰,箭尾雷电交织。武侯惇从容应对,箭矢落在三尺外留下点点白痕。武侯惇双手紧握大剑:“你可能忘了,军人最善进攻。”
说完,旋转一周一剑挥出又出一剑,眼见两道半月剑弧横扫对面铁骑。鸠摩澶梵音一字,重骑面前闪现巨大六字真言挡住剑式。
一剑,六字真言去四字。二剑锋芒更胜,六字真言破,前排重骑斩为两半,二排重骑落马身亡。
鸠摩澶惊叹陆家锻体果
然名不虚传。武侯惇立剑对持,敌不动我不动。武侯惇本想两剑斩杀大部分马弓手,无奈两剑七层被鸠摩澶挡下。不是不愿挥出第三剑,只是挥不出来。未曾突破六层时已经受伤,又是刚刚突破,能挡住鸠摩澶的真言四字已属不易,后又挥出两斩,现在开启七层罡气都有困难,如果鸠摩澶再次进攻,武侯惇绝对抗不过去。
鸠摩澶何等人物,已经洞察武侯惇力不能支,梵音一字出,御气凝冰袭向武侯惇,武侯惇奋力挥剑抵挡护住要害,但肩膀、大腿多处被冰锥划伤。鸠摩澶飘在空中面无表情:“我还是喜欢看你万箭穿心的去死,准备。”
马弓手拉弓瞄准。
前锋营重伤军士和死去的持盾四人都由小船送上了陆全的大船,项微木和陆三乾一直担心浴血奋战的武侯惇,眼见武侯惇命悬一线,项微木急忙喊道:“住手。”
鸠摩澶听到女子的声音,寻声望去,项微木站立江边,秋风乱青丝,明眸盈盈秋水,半遮半露。鸠摩澶一愣,不明白郡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心想可能是被陆三乾挟持至此,于是摆手示意弓手停止进攻。
“武侯惇,放了郡主,给你留个全尸。”
“哼,休想。”
“找死”
二字出,火焰焚天,武侯惇横剑抵挡,没有锻体罡气,怎能挡住熊熊火焰。武侯惇半侧衣物着火,强忍疼痛打滚灭火,好在江边泥土潮湿,火是灭了,但半边脸已经烧毁。
武侯惇知道鸠摩澶这招最多出了三成力,不然以他现在的境况怎会只是烧伤。既然鸠摩澶担心郡主的安危,那么,只要郡主和陆三乾在一起,陆三乾就还有一线生机。武侯惇想让陆三乾带郡主离开,张口发现鸠摩澶的一字炎咒火焰不单烧毁了侧脸,衣物焚烧时的浓烟还呛哑了嗓子,声音很难传到距离数十丈的江边。
“我去救将军,我是郡主,鸠摩澶不敢伤我。”项微木迈出一步:“千万不要跟来,想办法劝莫失和莫忘先上船。你说过的,什么事都听我的。”项微木不等陆三乾同意,缓缓走向战场,走到武侯惇身边时捡起一支破甲利箭:“鸠摩澶,放他们走。”
鸠摩澶不明觉厉,问道:“郡主,这是何意?”
“我与陆三乾已经拜堂,项家与陆家已经联姻,你带人杀来又是何意?”项微木字字铿锵有力,回头对武侯惇说道:“武侯将军,赶紧离开。”
武侯惇手扶大剑勉强支撑,留下,已经无力阻止鸠摩澶,要是离开,让一女子只身犯险搭救他,说真的,武侯惇情愿战死。左右为难时,项微木说道:“我以陆家媳妇的身份请您赶紧上船。”
鸠摩澶缓缓落在铁骑前方:“郡主,恐怕他们谁也走不了。有些事你不知道,所以最好不要参与。你这样私自离开,王爷会怪罪下来。”
“婚事是他主办的,全天下人谁不知道我已经与陆三乾成亲。”说着,举起手里的箭矢顶在自己的喉咙,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必须离开,如果谁敢阻拦,我立马自刎。”
“郡主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他们是逃不掉的。”
项微木手上用力,箭矢刺进羊脂凝玉般的皮肤,鲜血缓缓滑落,她眼神刚毅毫不退让,一言不发,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