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父山上草木稀疏,一带皆是高耸的荒芜山脉,这地方可真存在什么罗勒鱼舌草?四人行了许久,路旁倒是常见零星衰兰荒草,却并无何罗勒鱼舌草,连宋羽洛亦是眉头紧锁,似不大顺利。
行至一岩角,前方路途颇为崎岖。
宋羽洛摇摇头:“今日怕是寻不着了,且看这天势似有倾盆大雨……”未料一旁正四处顾盼的沈元烨顿住,回头指着远处荒草丛中一抹暗色道:“宋太医,你说那药草紫金色泽,可是如同是物?”
宋羽洛亦回头望去,遂眼前一亮,同沈元烨往回走去。
白芍身上出了些虚汗,此时腹中却是隐隐作痛,身旁沈庭燊察觉异样,正欲开口,闻远处宋羽洛唤道:“正是罗勒鱼舌草,二人快回来罢。”
沈庭燊颔首应声,沈元烨亦折回往白芍走了去,欲过来扶她前去服食药草,未料一阵阴风蓦地席卷而来,脚下土石始生异样。
沈元烨察觉不妙,步伐生疾,霎时间山顶一颗巨大落石滚下,他急急躲开,狂风间墨云翻涌,宋羽洛亦惊了惊,勉强稳住身形。
“芍芍!小心!”随沈元烨一声惊呼,白芍抬眼往头上望去,只见两侧岩脊之上尘土飞扬,伴着轰鸣声,似有崩落山石疾速冲下。
山崩!
狂风呼啸,白芍却蓦地腿软,险些瘫下来,沈元烨也被山石阻了来路,愈猛烈的山石崩塌而下,霎时间她被护住,一个转身,一巨大落石擦落滚下,脚下山道龟裂开来,耳边又如霹雳声响,她愈觉沉闷难受,山石崩裂,沈元烨的疾呼充斥双耳,她却甚不知眼前是何光景,只觉被人紧紧护住,蓦地又一阵山石滚落,此番却已无法站稳,二人从山头滚落,接连不断的山土碎石劈落,似撞至利石,她却毫发无伤,只闻耳畔一声吃痛的闷哼,她的后背似被什么液体濡湿。
终已一声巨响,山顶崩落一庞大土石,此番是致命之召,她不住发抖。
未等她反应,双眼一黑,已然从山侧矮坡滚落。
“别怕。”耳畔似有轻微声响,却分外清晰。
一阵天旋地转,似是身周已归于平静,她缓缓睁眼,不料抬头撞上其右肩,眼前是玄色衣襟,依稀可闻阵阵心跳。
身侧之人松开她,她却微微有些僵硬,腹中仍是含着丝丝痛楚,待起身,却见那衣衫已然破损;因是玄色,远远看去可能无甚异样,此番近瞅却见一片赤血,暗红浸润长衫,触目惊心。
“沈——沈庭燊,你,你受伤了!要不要紧……”白芍吓得话语都失了利索。
刚才那场猛烈的山崩,她毫发无损,是他在护她周全!
沈庭燊缓缓坐起,应是极大痛楚,他却只微微皱眉,一言不发。
浓重的愧疚漫过心头,她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你回答我一下,你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
沈庭燊抬眼看向她,动了动嘴唇,有些懒散地答道:“不碍事。”
瞎说!怎么可能会没事。
白芍有些语塞,跟沈庭燊很少有交集,此番他却保护了自己,而自己无甚用处……她再三思索又出声问到:“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未有回音。良久,他低低开口:“你的身体可是又好了罢?安静坐会儿。”
“……”确然,她自己不也正是个病号,又能帮上什么呢……
思虑了一番,她将近处一块高石小心翼翼的推了过来,供两人靠着,不远处山崩已然停止,却阻了来路,眼前是一片骇然惨状。
血气与芍药淡香交织,白芍身周传来阵阵暖意,待她回头望去,原来是沈庭燊正闭目运气,她有些忧虑的望着他,见无甚大恙,彼时一阵困意袭来,便拍拍尘土,倚靠着高石睡着了。
再次醒转时,四周昏暗,只见眼前曳曳火光,乃是处于一山洞之中。
“醒了?”沈庭燊清冷的音色令她醒了醒神,只见他递来一串野果,乃是用眼前堆火焙烤而过,看着甚有食欲。
白芍轻轻咬一口,味道果真不错。
仔细想了会,她还是发出了疑问:“果子真能烤着吃?”
“有些树果焙烤可去毒,且风味更佳。”
“哦……”虽是懂了,可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几分,他不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太子么,怎么会懂得这些?且不说当初还把他当纨绔子弟来看着,虽然那观念早已被他后来的处政能力推翻。
“我们从罗父山过来的路已皆受了山石阻挡,四下又是山脉相环,只能一路向前,”沈庭燊又烤上一串野果,“你的身体如何?”
她刚想说没事,胸口又开始发闷。
沈庭燊似察觉到了什么,遂递过一小石盘,“喝了。”
似磨有草药,浸杂着些黑色浆汁,她端着石盘一饮而尽,虽有着些许腥味,却是甜丝丝的,喝下亦顿觉清爽。
递还给他,却见暗暗火光下,辩不清他的神情。
“沈庭燊,我,委实我便是个累赘,你方才不必太……”
沈庭燊揉了揉眉心,良久沉声开口,声音略显沙哑:“那便更倒是不知如何与宁王交代。”
她低头不再说话,洞外隐约传来些许动物的嚎叫,这荒山野岭真有动物?只怕,只怕是些野狼。
也不知元烨怎么样了,会担心她吧……
野狼的嚎叫愈来愈近,她有些胆颤,只闻身旁沈庭燊淡然道:“洞口移了立石,无需忧心野兽。”
“嗯。”
“四周皆是荒山,信螺无用,暂且还无从与羽洛取得联系,先休息罢,明早即沿前路出发。”沈庭燊扶了扶额,语气轻缓。
白芍应声,遂抱了一旁干草躺了过去。
久而夜深风凉,身上却罩了个袍子,分外暖和。
晨间醒来,沈庭燊已采了些野果回洞,二人稍作打理,即便出发。
论实说,她从未想过与沈庭燊单独相处会怎样,曾一度认为他什么冷漠,可如今看来又不似这般形容。
他的伤势看着似是好了许多,二人一路向北,却皆是荒山。
日暮时分,方抵达一村口。
正倾盆大雨,一农妇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并予了他们衣裳换洗。
白芍忽而发觉,沈庭燊从来都只身着玄色衣衫,如今粗麻短褐,倒也挺是受看。
不如说这人容貌本是极佳,只因看着冷了点。
“说来,村中为何不见壮丁?”沈庭燊抿了口茶,问道。
一两只蛾子绕灯盘旋,晃得白芍甚是头晕,只闻那农妇一派忧色,叹气道:“这般大雨,只怕把防桥冲坏了,大伙儿全在那加固排柱。”
“防桥?”白芍疑惑道。
“我们宁安村,后面是一派荒山,前面接石坛村,唯这两个出口。”
农妇话一出口,却见沈庭燊脸色微微一变。
“可前些日子,石坛村却发了瘟疫,”农妇垂眸,“起初我们还未发觉,后来过了许久,宁安村也有人犯了病,急急被大夫抬了去,谁知傍晚时分,更是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过桥的大壮发现石坛村有人走来,却是步履蹒跚,行动诡异,待走近一看,竟是石坛村的李大叔,但其面目狰狞,十分可怖,不由分说便向大壮的脑袋抓去……现下人心惶惶,都,都怕这怪物哪!”
“听闻石坛村还有许多类似的东西……”农妇掩面道。
“啊?”白芍惊呼,“可是,可是后面的山路已被堵死了啊。”
农妇怔怔望着她,话语带着深深戚绪:“这,这可如何是好!”
白芍不再说话,沈庭燊亦一言不发,唯大雨阵阵,惊雷轰鸣。
良久,农妇默然起身,揉眼笑道:“没事的,一定能解决的。天色不早了,说来你们是两口子吧?”
“诶?”白芍怔了怔,“不,我们……”
本以为沈庭燊亦会出言解释,他却依旧沉默不语,似在思考着什么。白芍闪将过一个念头,说来她与沈庭燊算是什么关系?他父皇是她夫君的兄长,他们……
农妇只当她赧然,兀自道:“正巧只剩一间空房了,床还算宽敞,我引你们去罢。”
她正想说什么,却闻身旁沈庭燊淡然道:“莫太麻烦了人家,我睡地上便是。”
白芍局促的应了一声,随农妇来到里间卧房。
农妇给他们掌了灯,便去打理休息了。晚间凉意甚重,白芍便裹了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藤椅的沈庭燊似在沉思何事,眉头微皱。
仔细想了想,她出声唤道:“沈庭燊,你,你还是过来睡罢,我往里挪挪,长座上有一叠屏帘,支在床中央便是,你尚有伤口在身,莫要着凉了。”
沈庭燊摇摇头:“不碍事。”
又是不碍事!
白芍咬咬牙,心一横,道:“你过来罢,不碍事不碍事,为何你什么都要忍着?若是受了伤皆这般掖着不让人关心,人情还算是什么意思!”
他受的那些伤皆是因了她,又让她心里如何好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