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双眸,复又无力的睁开,眼前景色像是一派模糊,心里却总有一种直觉在告予她,现时所处之地离皇宫并不算远。
可便是此番情况,她也全然不知该如何面对沈元烨,却亦是矛盾的想着,不愿被庭燊知晓这件事。
“沈元烨……你是理智的,对吗?”她无力的开口道,只觉现时已近昏眩。
“我向来很理智。”身旁声音响起,很是陌生的语调,她全然未能将此刻身后之人,与宁王府中曾与她闲聊叨嗑,笑说轶事,温柔如微风一般的人连系于一处。
她侧身抬眸望着他,却是不知该道何言语,他亦是只低眸注视着她,隐约能感觉到阵阵寒意,然已然无可奈何。
她曾想过,该要如何面对沈元烨,曾经身为白芍时倾慕于他,已至潸然泪下,可亦是天道无常,说是她负了他也罢,她未能等到他前来,早已坠下断崖。
曾一度抱着希望于百草苑中等候他,总认为,他不会死,他会来找她,直至希望愈来愈渺茫,直至自己对沈庭燊的恨意累积得愈来愈重,似是全然失去了依存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般,只将念想寄托于寻一处生命终结。
便是坠下千啼原断崖的那一次,她作为白芍的生命已然走至尽头。
那一日她醒转,身旁是毫无血色的沈庭燊,彻骨寒凉,却亦是让从遥远的记忆中回望过来,她晓得,他给了她重生,已然拾起了离离所有记忆的重生。
曾经的她,名为离离,与沈庭燊一同生活在遥远的湘南;再次醒转,她名为白芍,莫名成了当今圣上之帝,宁王之妃;一路行至最后,她终是能唤出自己曾经的名字,离离。
自那次断崖坠下后,白芍已然死去,那个一味的等着她的宁王来救助她的白芍,那个终是对世事已然毫无奢望的白芍,于一派秋意肃杀的断崖上坠下,生命已然就此终结。
自始自终,如今看着,只像是她的一个梦。
一个遥远的梦,如今想来,已然记得不大清晰。
她如今名为将离,可对于沈庭燊,惟愿从不将离去。
沈元烨缓缓放开她,她仍是毫无力气,只强撑着站定,转身对上她的双眸。
心中涌出些许复杂的情绪,她眼眸中道出沉重的伤痛来,眼前的沈元烨,是她曾未见过的模样,也从不曾愿意见到的模样。
只记得印象里,谦谦君子,斯人如玉,她未曾料到,那些名为冷漠的神情,会显现于他的脸庞之上,他已然消瘦了许多,眉峰中骤现出令人生惧的寒意来,却是与沈庭燊予人之感大为不同,初次见到沈庭燊,远远便觉他性子薄凉,虽令人觉得清冷,却也只是可远观而不可近攀之觉,眸中并无寒意,而此时的沈元烨,却让她觉得很是害怕,骤然生出惧意。
“同沈庭燊,过得可好?”良久,他笑了笑,带着轻蔑的嘲讽之意,眸光意味深长。
她抬眸望着他,却是不语,她不晓得这些时日来他是如何知晓她身周的事情,便是其中缘由,更为蹊跷,若那筠段与沈元烨相关,那画瑶之事,又当如何理清?不说画瑶究竟哪般爱慕于他,可画瑶,终是以那样的面目身亡于自己曾经居住了许久的小院内,身旁落着一截短小筠段。
她默声半晌,反是质问道,“画瑶于黄泉之下,过得可好?”
“画瑶?”沈元烨眸色微沉了下来,却也并未收住话语,只摇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芍芍莫不是想去陪赴画瑶罢?”
这一幕望得她有一丝心惊,此刻却是不容慌乱,她缓了缓神,强作镇定道,“我如今在你手中,便是想不想去陪赴画瑶,皆是由你定夺,只想晓得,画瑶之命,当初是由谁定夺?”
沈元烨凝视着她,那目光令她很是不自在,她却无法转过头去,良久闻他低声道,“呵,芍芍,你便是这般不予我信任,你觉得,我会亲手手刃了我的义妹?”
她浅浅吸了口气,却已然不知该说出何话语,当初见到画瑶亡体那一刻的视觉冲击此刻却似是猛然从脑海中涌现出来,她恍有些眩晕之意。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不能再于此地待下去,便是方才马车翻离之时,她便见到灵瑜从未有过的惊惧,此番她迟迟受沈元烨拘于此地,灵瑜会惊怕,庭燊会……
她摇摇头,已然不愿再往后想去。
沈元烨,究竟还是不是曾经那个沈元烨?他望着很是陌生,陌生到令人害怕,身为白芍的时日,她又几时能料到今日此番景况,最终,只是恐叹天道无常。
抬眸望向沈元烨,她鼓足勇气,终是开口道。
“放我回去,好不好。”
便是话音刚落,即闻他一声轻笑,笑声里带着莫大的讽刺,使得她的心口处骤然生出一丝强烈的不适感。
“你认为,我会放你回去?”
她垂眸望着他,声音已然是细得过分,“那你现在当要如何?”
“我当如何?”沈元烨摇摇头,凝视着她的眼眸道,“芍芍方才不是也说过,此番你在我手中,便是如何也由我定夺?”
“沈元烨。”她的嗓音却是不经意间提了一提,差些破出声来。
“很少听你这样唤我的名字,便是此番听着,也并无反感之意,芍芍若是喜欢,便这么唤着罢。”沈元烨眸中已无任何情感,只冰冷的话语响于耳畔,“不过现下,我只觉芍芍也许该休息了罢。”
“你说什么——”她声音蓦地急促了起来,却是话音未落,肩穴处似挨了重重一击,霎时间便一阵恍惚,没了意识。
她欲唤出沈庭燊的名字,却全然没了力气。
不知身在何处,只觉有朦朦胧胧的意识,当是意识已然几近复苏,身体却仍在沉睡般。
全身毫无力气,一派沉重,心中蓦地袭来一阵惊惧。
她欲开口,却并不能发声。
如一片飘渺的梦境一般,她模糊中总觉有着何人处于身旁,她却不能转身望去,只细细碎碎的声音于身后响起。
心中却蓦地有一个声音在告与她,她并无甚危险。
闭目聆听,却是一字一句也不能听清,只觉是很熟悉的男声,同往常几次所梦见的,一模一样。
便是又陷入梦境了罢,也好过此番同沈元烨的接触。
心中忽而生出一道可笑的错觉,她不知自己现下究竟是何种状况,只觉有一丝丝疲累之感爬上心头。
“你太任性了。”
终是一道清晰的话语映入她脑海,她恍然清醒了几分,短短字句,却是让她似生起悲伤之意。
泠泠女声恍若珠玉,却带着丝丝距离之感,让人不愿再与其接触。
“师兄此番,是以为我任性?”
“那好,便请师兄告与我,究竟如何才算是不任性?”女声渐渐提起,似是近在咫尺一般,“便是一成不变的遵守师尊的教诲,便是永远只于这山宫中度过年年复年年的岁月,便是拥有了自己所倾慕的人,明明是那般想拥住他,想伴于他左右,却只能咽在心底,用所有的顾忌将自己的情绪埋葬吗!”
似是控诉一般的言语使得她蓦地一阵,漫无边际的戚绪将她包围,只觉眼角似泛着点点湿意,她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猛然醒转过来,一阵冷意将她包围,她动了动僵硬的躯体,却是一阵酥麻感覆过全身,一时间躯体竟是麻木不可动,她微挪了挪,缓缓将自己抱住,仍是寒冷覆身,蓦地一个哆嗦。
环顾四周,当是处于一小小屋舍内,却是漆黑一片,现下究竟是何时辰?她竟是无法分别白日黑夜来,心里环绕着层层不安感,越积越重。
沈庭燊……她只想轻声唤道,沈庭燊。
明明彼时与沈元烨对峙时,还倔强的想着不愿让他卷入进来,此番却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侥幸之上,只想着,他会不会是已经发现了呢,他会不会找到她呢。
可是找到了又如何,现下,沈元烨身于何处,究竟心中有何想法,皆是难以知晓。
便是灵瑜会怎样告与他?她明晓得他不愿让她独自出府,仍是三番几次跑出去,便是与这最后一次,竟生生撞上了沈元烨,她咬了咬唇,心里却蓦地想起曾于那冬月灯会过后的第二日,那日夜里,他同沈元烨的争斗。
不要……怎么会这样。
她闭上双眸,将脸庞埋在双臂中,脑海中仍有隐隐昏沉之意,思绪更是一团乱麻,她盼着现时沈庭燊便在身边,于身边,哪怕是一刻也好,却是沈庭燊和沈元烨无论如何也避开不了的刀光剑影。
她缓缓抬起右手,无甚力气又放下去来,抱紧自己欲寻些暖意,忽而一怔。
贴身而至的平安符及香囊处,此番却只觉一派空空荡荡。
她惊了一惊,复又抬手翻寻几遍,终是无果,无论是平安符,抑或是她亲手所绣的那芍药香囊,皆已无了踪影。
她咬住唇,手却是缓缓垂下,无端的疲倦之意席卷全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