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浅浅吸了一口气,抬眸却是望见他一派平静。
“其实我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母是何人,”他摇摇头道,“即当今圣上的宠妃,反而是一种累赘,若非如此,我便不会受张皇后所害,更为他人排斥。”
话音凝住,他回头望向她,“一路走至今,现时想着,最后能与你在一处,便是身世为何也无妨。”
她低下头去,半晌无话,却终是抬手将他抱住,紧紧未分。
沉睡的这十六年里,有幸未曾失去什么。
已是夜深,窗外无月,只有一派清冷。
他缓缓起身,身旁人仍在熟睡,不经意的翻身向他靠了靠。
沈庭燊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发丝,转而望向黑沉的窗外。
虽是平静的模样,脑海中却并非波澜不惊,他缓缓摩挲着指腹,微蹙眉却是不语。
离这罗父山不远,便是鹿皇,可惜一片破败,便是在二十二年前,曾发生过那般惨烈的天灾,此番却是如沉寂水底,丝毫寻不出线索,更为诡谲的便是二十四年前的那场天灾,地点便是宫中,可当有谁人受伤?道是有天灾落世,且宫中记事皆是对此事遮遮掩掩,全然只剩下蹊跷。
鹿禹,及孔朔所居之处,离鹿皇并非很近,却必有联系,更可况孔朔师承鹿皇山的谭清。
想来那女子及其师兄的身份,应已是明了,可同离离究竟是何关系?为何这些记忆会出现在离离的梦境里?抑或是,那并非梦境……
玄敷的流光幻象迟迟未有动静,此番仍是扑朔迷离,如何寻得孔朔,延长这魂体相缚之法,现下仍是无法。
便是沈元烨那处,亦并不安分。
他凝眉收回目光,羽洛的书信接踵而至,那葛夜檀的身份愈加令人怀疑,依离离之言,持有筠段之人,约摸至初时便在暗中观察,有所图谋罢。
确是葛夜檀么。他望着前方,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忽而闻身旁一声轻语。
“庭燊。”
他望过去,见宋将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向窗外的天色,复又向着他道,“怎么还不休息。”
他抬手细细抚了抚她的额角,道,“好好休息罢,我现下无意入睡。”
她闷闷的应了一声,思索了一番却伸出手来将他拉住,“哪有什么无意不无意入睡的理,你也给我好好休息。”
他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摇摇头后只得翻身睡去。
便是翌日即在饭菜香味中得以醒转,不知祝大娘烹了些什么好菜,亦是并非富贵人家能尝到的山野小味,吃着甚是爽口。
虽是觉得此番久久留于祝家不妥,祝大娘却是念着两人即是整个宁安村的恩人,便是说什么也要再留两夜。
盛情难却,她只得含笑答应下来。
午后随着村子里的人一同往村后山围行去,一路上她很是好奇,前方便是一片荒凉的罗父山脉,此番宁安村的人却是去作甚?转头望向沈庭燊,他却是未语,一路跟随人前行,似并无何好奇般。
“庭燊,你晓得我们这是去做什么吗?”终是忍不住好奇,她悄悄的靠向他问到,“问了祝大娘,她也是不回答我。”
“约摸能猜出来罢。”他顿了顿,遂又说到,“便是村中未有此般宽敞之处。”
“什么?”她愈加不解,沈庭燊却是也未再回答,她闷闷的移开头去。
百无聊赖的向前走着,身旁有孩童跑过,凝望她许久向她递上一颗糖球,她愣了愣,遂笑着接过,忽而觉得很是开心。
很久未有见到小童了。
她将糖球含在嘴里,只觉这味甚甜,望向四周,不知现下是身在何处,委实她对罗父山无甚记忆,只记得那次山崩,便是因了那次山崩,两人终又回到石坛村。
只可惜来晚了,石坛村已然受了尸邪蠃占领,便是未有来晚,她也无甚记忆。
人群忽然停住,正出神的她险些摔倒,好在被沈庭燊扶住,抬头望向眼前,村民渐渐散开,一个偌大的竹台映入眼帘,再回望身周,不知何时出现的木桌椅凳,排了好大一处场地来。
祝大娘回头冲他们笑道:“赠与宁安村的救命恩人,我们宁安村的盛会!”
她愣了愣神,恍然被眼前此番情景逗乐,村民们对着盛会的态度皆是像模像样,看着接下来也一定会有很精彩的内容罢,盛会倒也很是不错,她笑着朝祝大娘及村民们道了一声谢。
孩童们不断上前给她递送糖果,她笑着悉数接下,又顺手分给身旁的沈庭燊些许。
他顿了顿,却摇了摇头未接过糖果,只缓缓坐下便未再有动静,她凝视了他片刻,侧着头问到,“庭燊,你不喜欢吃糖吗?”
他眉毛抖了抖,便是不解的说到,“你们女孩子及孩童喜爱的零嘴,我便不同你们争了。”
她掩唇轻笑着,复又抬头向着他道,“还记得我曾同你说过吗,我说你像个孩子。”
“哪点?”
“有时,哪点都像。”
她饶有兴趣的望着他接下来的反应,却见他听完她最后一个字音,只垂眸似在思索着什么,便是此般思索了会儿就转向了眼前的竹台,再无什么回应。
“喂,沈庭燊。”她有些不满的戳了戳他。
“盛会要开始了。”他一脸平静的望着前方的竹台。
借口!就他那不时的孩童性子,心里肯定介意着呢。
村民们陆续在竹台上舞蹈,唱着戏曲儿,她忽而想到了金陵的姜柔人,村民的戏曲固然是不错,很有韵味,也很是有趣,本是未有何可比性,她却下意识的想到了姜柔人,他的戏曲看似华美,却仿佛一杯清酒,饮下便觉醇香可口,时后思及更是回味无穷,现时想来,便是还想再去观赏一遍。
转头望向沈庭燊,忽而思索起他的才艺来,可以说,很是聪颖罢?这倒不算才艺,或者说,剑术很不错?不,这哪里算什么才艺啊……她怔了怔,忽而想起他弹奏的古琴曲来。
“庭燊,”她牵了牵他的袖襟道,“什么时候,再给我弹一首曲子好不好?”
他望向她,微怔了片刻,答道,“你想听,我便弹给你听。”
“嗯。”她正回答着,忽而却见眼前有一两小童凑过来。
她有些局促的别过头去,眼前小童却嘻嘻笑着,将身后的食盒递与她,她恍然才发觉现下应已是过了晚饭时候。
村民们陆续开始围于木桌前用食,她忽而感慨,于宁安村来说,向着这罗父山内设席,举行盛会,想来亦是很不容易罢。
果真是饿了,只觉眼前饭食很是美味,待食用完毕,却发现不知是何时亮起的灯火,天色已悠悠暗去。
抬眸发现眼前沈庭燊正以手支颐细细端详着她,也不知他是何时食用完毕,莫不是,他一直在望着她吃饭食的模样罢?
蓦地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她别过头去,道,“看,看什么,我确是饿了,故才会吃得很难看而已。”
沈庭燊轻笑了笑,并未接话,良久身旁闻一声欢呼,始才起身,盏盏灯火便霎时间灭去,她惊了一惊,下意识的伸手紧紧攥住身边的人。
蓦地眼前亮起一偌大的篝火,她正小心翼翼的靠在沈庭燊身旁,却因了眼前景象惊呼出口。
有夜风吹过,却并未感觉到冷意,眼前的篝火愈来愈旺,一众村民拉过两人,在篝火旁起舞。
沈庭燊却也是未料到此般情景,对于村民的此般热情却显得有些笨拙,终是不过两步便退下来,平了平衣襟于一旁坐下。
宋将离一个回头,却见他正坐于不远处若无其事的望着他们,眼中忽而漫上丝丝笑意,确然无法想象沈庭燊同村民们一道起舞的场景,想来不光是他自己,她皆连是无法接受罢。
想想却觉很是有趣。
同村民们围着篝火旋转了几圈后,她也趁着人杂混出起舞的队伍中,悄悄于沈庭燊身边坐下,笑嘻嘻道,“庭燊,怎么不去一同转一转?”
他挑了挑眉,未有接话,她上前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未见其反应,正欲收手,却被他握住。
“甚是欢愉,不错。”
她朝其吐了吐舌将手抽回,“确然很是欢愉。”
抬头望向天空,忽而觉得今日的夜空很是明朗,约摸也是沾染了这般情绪的缘故罢,她望着夜空一字一句道,“庭燊,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石坛村中,那时村民们还没排斥我的时候。初至石坛村时,他们便很欢喜我,我没了家,他们给了我家。”
“只是那次,我不晓得是为何,那朵赤花究竟有何不妥?我时常想,那不过是个胎记,不过是个胎记罢了。”
她低下头来,念道。
额上忽而传来温温热热的触感,她闭上双眸,感觉到沈庭燊缓缓松开她。
“后来不是有我陪着你吗?”
她抬眸望着他,眼眸中忽而涌现出些许情绪来,只记得自己委屈,便是早在她来到这个村子之前,他便一直被受尽排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