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去,只含含糊糊着应声,却是握紧了手心的平安符。
两人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天色已近晚时,这一日约摸便是在江船上及大相国寺度过的罢,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很是短暂。
不,虽是短暂,却是很满足的一天。
明日便要启程去江南,忽而有些期待,从未去过江南一带,便是很小的时候略有听闻,但那时只记得在石坛村所见的一切罢。
京中风雪重重,不知江南那边气候如何?
便是几日后就能见到了罢。
翌日,她尚且在沉睡中便被他唤起,仍是睡眼惺忪。
略有些不满的望向他,她翻个身嘟囔道,“便是再让我睡会儿罢。”
身旁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他伸手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是昨日太兴奋了?可知现在是何时?”
“哪,哪有兴奋!”她急急开口道,却是恍而睡意消了一大半。
“你若是再睡下去,嗯,我想想江南那一带的特产,蜜汁豆腐干,白糖麻饼,松子糖……”
“……”
备好了马车,便是向着江南出发,她心里有些止不住的期待,一路上皆是掩藏不住的兴致。
他却是很随意,只懒懒靠着厢壁翻着手中的文书。
她望向他,顿了顿,敲了敲他手中的文书,一字一句道,“便是叫我同你来江南,一路上一句话也不同我说?”
“你想听什么?”他放下文书来,端望着她。
“嗯……”她托着腮细细想着,“说说江南就可以啊,或者,你那个友人?”
确实很是好奇那个友人,只觉庭燊平时应是不甚与人相交,便是在儿时,他们的朋友也只有对方。
“那地方很不错。”他微微沉吟了片刻,却是只得出这么一句。
“是金陵吗?”忽而想到了什么,她开口问道。
“嗯。”他应声道,“现时方出了帝京,约摸也要等得两三日才能到江南罢。今日便于柳安歇下,已有人安排了客栈,明日继而出发。”
“好。”她点点头,眼看着天色将晚,约摸也快要休息了罢。
马车一路悠悠向前驶着,她却是觉得眼皮愈来愈沉,便是马车还未停下,她便靠着他沉沉睡了过去。
似是陷入了一片梦境,曾经丢失记忆之时便是屡屡梦到儿时的场景,却是此番已然想起所有,她仍然恍若来到了记忆之外的世界。
恍而觉得胸口的赤色红芍处略有些疼痛,她望着前方,只觉一片水气茫茫,关于自己身在哪儿乃是毫无头绪。
似乎远远的传来些微声响,她却是听不真切。
似是一道很温柔的女声,她听着竟有几分亲切感。
正欲回头,却是有什么分离崩裂开来般,眼前一道白芒刺痛眼角,她蓦地惊醒。
窗外竟是有大雪纷飞,能听见沉沉风声。她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起身,只觉身上丝丝冷意。
是身于一间客房内,便是于柳安的客栈罢?许是那一觉便睡到了现在。
已然毫无睡意,她望向身旁的他,正侧身阖目沉睡着,额上发丝略有些凌乱,却是一派沉静如水般的睡颜,她看着恍而怔了怔。
方才那番梦境不断的重重浮现于脑海中,却是一派思绪迷茫,不知是何景况,只觉此番无甚睡意。
她微犹疑了会儿,忽而想出去走走。
一派大雪纷飞,便是又有什么可走?正犹豫着,却是鬼使神差的拿了身旁的袍子,披上后便往了门外走去。
楼下仍有点点灯火,却不见有人影,不知现下何时,只觉灯火暗暗,应已是夜深,她扶着木梯往下走着,大门却早已紧锁。
……便是早该料到。
她微摇了摇头,亦是恍而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便是这深夜又去哪儿走罢?还是先回房内,省得他醒转后忧心。
她回头走上木梯,却是忘了自己是从哪间客房所走出。
“……”
微有些头疼,她揉了揉额角望向前方,沿着木栏走着,脑海内却是一片空白,思索几番,她出来时不过是将门掩了,约摸寻到那掩着的门便是了罢。
走至一镂花门前,她犹豫了会儿终是推开门去,却蓦地一惊。
客栈走廊上,这竟是一间杂货囤积之屋?不,更是令她受惊的是,不远处那一筐货物上,竟能见到血色。
血——血色?!
说是血迹,却并不似是血迹,只觉那血迹上有重重暗影,仿佛能吞噬人魂的鬼魅一般。
蓦地脑海内一阵眩晕,她一个后跌,眼前的血迹却似乎忽而融开了去,缓缓向着门外渗开。
她脸色有些发白,直直往后退着,惊慌的使劲将门重重关上。
略有些腿软,她却是顾不得那么多,只不住的向着外边逃开。
忽而撞进一人怀中,她惊了惊,继而被揽住,身旁传来的语气很是急促。
“你去哪儿?”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厉色,似是有些怒意。
“庭,庭燊。”她埋下头,已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断断续续的道,“身后那间货屋里,有,有很可怕的东西。”
他微皱了皱眉,未几松开她只身往前走去。
“庭燊。”她恍清醒了几分,有些怯怯的拉住他。
“好好待着。”他回过头来,面容上微有些冷意,遂只移步向前方的货屋走去。
她心中仍有着惧意,现下思绪亦是混乱,脑海中不断重复出现着那团血迹的景况,更是深深的惊诧在心底涌出,为何这客栈内竟会有血迹?更甚是此般诡异的血迹?
她望着他一步步走向那货屋,心中忧虑更是加重了几分,却是未有片刻,便见他退出货屋,她怔了怔,急切的望向他身周,却是未见任何异样。
“庭燊?”她出声唤道。
“去休息罢。”他揉揉眉心。
便是怎么回事?
她思索了会儿,略带着些疑虑开口,“庭燊,你便是未有见到吗?那血迹,明明那儿——”
“离离,许是你有些累了。”他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
她愣神望着前方,却忽而发觉,此时确然已没了方才的不适感。
究竟,究竟是她的幻觉罢?可是便从何说起?明明那样的感觉那般真实,见到那血迹时的冲击感,同曾经在宁王府画瑶所居的小院中所受之觉,并差不了多少。
她犹疑了会儿正要开口,却闻他言语,“便是这半夜,你出去作甚?”
她恍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去,“我——”
他望向她,眼中似含了些并不真切的情绪,良久抬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以后不要这样,便是要离开,也同我道一声。”
“以后不会了!”她慌忙开口。
沈庭燊并未再有何言语,只良久沉沉说到,“去休息罢。”
“嗯。”她点点头,随了他一同回房,心中情绪却仍是复杂难言。
那货屋中所见,应当是真实的……
可是,竟是连他亦是未有察觉什么,果真便是自己的错觉?
她翻来覆去,终是无法,只得阖目睡去。
次日竟是早早清醒,此番便是连身旁沈庭燊皆未有醒转,她揉了揉脑袋,只觉愈发沉闷,窗外似是雪晴。
昨晚之事,却实属诡谲。
她望着窗外发愣,却闻身旁一声轻语。
“睡醒了?”
“嗯。”她漫不经心的答道,犹疑了会儿还是同他说到,“庭燊,我总觉得,我昨日里并未有看错。”
身旁却是沉默了片刻,终是听闻他道,“嗯,我会去查查。”
她望向他,仍旧有些许放不下心来,却也是不再多言,只掀开被褥起身去梳洗。
便是沿着柳安一路往前,她皆是心神不宁,不知是因了何故,身旁沈庭燊似是也已察觉她的异样,却是未说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勿要多想。”忽而耳旁轻语,她怔了怔,迟疑的点了点头。
身旁的沈庭燊却也似在沉思着什么,心绪并不是很平静。
只是觉得因了昨夜里那件事,气氛忽而变得沉重起来。
她忽而颤了颤,忆起昨晚的那个梦,更是有些茫然无措,细细回味着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却是终无头绪。
同他说吗?脑海中闪现出这一想法,她却是犹豫了一会儿,恍然忆起他昨晚所言。
若他仍是认为她不过是心中杂念呢?
便是她找回曾经的记忆也因了这些梦境,若是他并不在意呢?
忽而却生出了种种忧心,她转头望向他,不知心中是何情绪。
马车一路向南,中停了又停,却是再未出现过此般情况,她终是不再多想。
而那个古怪的梦,她也已然记不大清,这一连几夜里,她皆是再无何梦境,只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越是靠南便是越发的暖和,她已然退去了厚厚的绒袍,现时只身着夹袄,一路上见着许多京中乃是从未见过的景色,忽而觉得很是舒心。
金陵也快抵达了罢,她靠在马车上沉沉打了个哈欠,身旁的沈庭燊正望向窗外,似是在出神。
“庭燊。”她忽而出声唤道。
他回过头来,望向她,简短的应声。
“我们会在江南待多久?”
“约摸需要一段时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