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如杏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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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乃是一觉睡到了午后,她缓缓睁眼之时,身旁已然空无一人,只淡淡的日光覆于帐帘之上。她揉揉眼,一手抱了被褥坐起身来,一手撩开帐帘。

地上模模糊糊投下一个拉长的影子,似是在执笔书写着什么,她抬眸望过去,见他正端坐于案前,手执一支细毫。

她微怔了怔,却见今日他只穿了一袭白色衫子,发丝用月白色帛带紧紧束着,只微有少许垂至脸颊,恍而使她愣了愣神,印象中他总是一身玄服,束发亦是束得较低且偏松散,今日看着确是有一种很不一般的感觉,却也甚是受看。

“庭燊。”她轻轻开口,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怯怯,眼前之人闻声微微侧过头来望向她。

“嗯。”

“不冷吗?”便是说出口她便打了个喷嚏,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今日还算暖和。”他望向她一脸窘迫的样子无奈的笑笑,起身离开片刻,手里提了些许衣物走至她跟前。

她抓了抓被子,又是一个喷嚏,脸红了红尴尬的移开目光去。

他将手中衣物递给她,俯身轻碰了碰其额头,道,“我先出去会儿,等我回来。”

“嗯。”她点点头,望着他转身取了件玄色长袍披上,离开寝殿。

听闻百草南苑内一干下人正忙忙碌碌打理着寝殿,她于太子府寝殿坐了半日,直近傍晚,还未起身去流源阁,便接到了径直移居太子府寝殿的消息。

愣了愣神,却不觉意外,只觉得恍而有些心跳加速。

似是因了沈庭燊比剑中受伤的缘故,暂时已有好一部分事务交予了葛夜檀协助处理,沈庭燊亦是未有多言,很是干净利落的回了府。

彼时她于寝殿候了半日,说明白的移居太子府寝殿却是未见有人前来给她多腾些地儿,好一会儿却是终忍不住欲开口发问。

便是只有一张床榻?

几丝尴尬爬上心头,许是沈庭燊忘了?总之……她心里叨叨着转身欲走出寝殿,却正巧撞上回府的沈庭燊。

“庭,庭燊。”她啊了一声,忙说到。

今日的日头却是很好,已是傍晚却仍有天光,她微揉了揉眼,闻他开口,“用过膳食了?”

她摇摇头,想起却是还未用晚膳,本在流源阁待了好一会儿,便是将要去用晚膳,却得了要移过来的消息。

“随我来。”他伸手牵住她,面向不远处覆着雪层,白茫茫一片的花圃。

“嗯。”她点了点头,随了他一同往前走着,却忽而想到了本要问他的问题。

“庭燊。”她有些支支吾吾的开口。

“嗯?”他侧头望向她。

有一丝小小的慌乱,她的目光有点控制不住的乱移,终是有些紧张地问到,“庭燊,便是没有分给我一张寝榻?”

他怔了怔,遂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离离,你倒是觉得寝殿内需要两张寝榻?”

她干干咳了几声,自己便是想多了罢?再者昨夜便是……有了夫妻之实,往后……等等。

她再次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恍有些一惊一乍之感,只拿了眸子瞟他,“庭燊,我们是成亲了吗?”

记得灵瑜说过,她昏迷的那段时间沈庭燊便是不顾皇室他人反对,硬抱着毫无生色的她成了亲,一忆起此事心中便有丝丝缕缕难言的情绪。

沈庭燊闻言却是未有回答,片刻后唇角却是轻轻上扬,目光移向远方道,“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回湘南再举行一场。”

她脸红了一红,别过头去不再多说,却仍是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不住的愉悦。

一路走向那花圃,她却觉得愈发有些熟悉,好几条岔路错综复杂,她终是忆起,从前她便闯入过这儿,便是不知走了那条小路,一路拐向了那个会突然出现花蛇的小舍前。

已是好生久远的事情了,她低低唏嘘道,同他踩着积雪小道却是走至一截然不同的小园子里,一树银花,像是经了刻意雕琢一般,望过来时犹如水晶琉璃,煞是好看。

她惊呼了一声,捂住口望向这一丛银色树林,枝桠上的花瓣皆如杏花一般,确是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打造了这么一番美景。

一步一步踩着积雪,她松开他的手走至一棵树下,抬头望向天空,晶莹的银色冰花在尚未暗淡的天光里微微发亮,好是一极其美丽的景色。

不远处的一银树下有石案一张,他携了她一同走过去。石案雕得很是朴素,在这一丛银花树林里却有别样的美感,她与他对坐,手边端了一盏清茶。

“这银树好漂亮。”她抬头望向满园的银花,会心的笑了笑。

“此番来得正是时候,约摸过一会儿便会化了。”沈庭燊端盏饮下一口茶,亦是抬眸望向这片园林。

便是昨日里的那场风雪之故?此时亦已近深冬,今日气候这般暖和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端起茶盏,仍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满树银花,连石案上何时摆满了膳食也未曾发觉。

被他唤过神来,她低低埋下头喝着茶,望向石案上的膳食却很是兴奋,皆是从未见过的菜色,只觉瞧着很是美味。她喜滋滋的取了竹箸,开口问到,“你做的?”

他却是愣了愣,赤眸中遂微微带了点笑意,“何以得知?”

“直觉。”宋将离点点头道,兀自夹了一块烩鱼,放进嘴里尝着只觉唇齿留香。

便是一口接着一口,各小碟里的菜肴皆尝了个遍,当真甚是美味,眼前沈庭燊却是望着她,良久终是微挑了挑眉,道,“便是未有何想要说的?”

“我记得约摸是很久以前罢,”她用竹箸轻点着唇,微微思索道,“那天我们去山里挖野菜,回来时你说我手受伤了煮不得饭食便一个人忙碌去了,结果你熬了一锅的黑糊糊,可还记得?”

沈庭燊闻言略怔了怔,遂轻咳一声,以手轻抵着下颔移开了目光去。

“你记忆果真是恢复了,连这事也给我记得分外清楚。”似是责怪的话语,却带着掩藏不住的愉悦情绪。

“诚然记得分外清楚,”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放下竹箸一本正经道,“还有从村口方——是方大伯罢?好不容易从方大伯手里买来的两个萝卜,你想想啊,煮个萝卜这么简单的事,平时你也见我煮过其他菜啊,你却硬生生把这萝卜煮成了火难现场——”

话未道完,她却是被他夹过来的一大块萝卜堵住,一时说不出话语,只得含含糊糊着把那萝卜块吞下,咽完一口终是得以轻松,连其中味道也未去细细品尝几分,只拿一双眸子瞪着他。

他却是不紧不慢的夹着小碟里的菜肴,悠悠道,“瞪着罢,我不介意今晚报复回来。”

“……”

未见到银花融去,便已然离开了那小园子,虽有些可惜,但确然即便这满园银树好是一番美景,却也终要消散不见,不如把它最受看的部分留在记忆中罢。

今日算是她见着他最闲暇的一日,竟连宋羽洛亦是未曾前来同他说些什么,只记得午时她始才醒转时见他似乎在写着封什么书信,便是从皇宫主殿回府后再不见他有何要事。

忽而想起也有好些日子未见到沈灵瑜了,从前她总是往着太子府百草苑跑,她思索了会儿,是时候也去趟信芳园瞧瞧她,不知她现下怎么样了。

再来……目前最忧心的事便是关乎沈元烨。

她有些头疼的揉揉额头,其中思绪太过混乱,种种皆是令人措手不及,他因何现身太子府?又因何晓得了宋将离即是白芍?自王府诛灭的这些时日来他又居于何处,如何恍若人间蒸发?更是这谋反一事,他心中究竟是何所想……

忽而很想见着他,亲自问问他。

她伏于案前皱着眉细细思索,犹豫几番还是决定同沈庭燊说说,更有那筠段之事,便也一并说了罢。

正想着,身上忽而罩了个玄色袍子,她抬头望去,正巧对上他的目光。

“夜间不比白日,莫要受冷了。”他正收回手来,柔声道。

“若说冷,我想起来还未同你说呢。”她歪着头望向他,未等他回答便拉过他的右手来,果然一派冰凉,她微哆嗦了一下,双手捂着他的手心。

他垂眸不语,任了她此般递送暖意,又腾出左手缓缓替她将袍子掖了掖。

“你……你当初便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忽而忆起始觉自己生还的那段时日,她垂下头去,兀自言语到,“左右我的生死也未有一个定数,何必把自己搞成现下这个样子?”

他微皱了皱眉,只沉声道,“什么未有定数,休要胡说。”

她顿了顿,闭上嘴不再多说,望向他又犹豫了会儿,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揉着他的眉角。

“你总喜欢皱着眉。”她启唇喃喃道,似欲抚平他的眉峰,“便是我这么说你两三句,如今我的记忆皆是回来了,还不能让你开心么?”

他抬眸看向她,任她的手不安分的在眉间揉着抚着,微微扬了扬嘴角,“很开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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