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略显敷衍的安慰了沈灵瑜,脑海中依旧是沈元烨与皇帝之事。
然而元烨谋反确实,结果那也将不言而喻。
沈灵瑜说得很对吧,要担住世人的口舌,要维持血缘关系的表面,又需要多大压力呢。
心里好像有很多事堆杂在一起,蓦地没了支撑点。
连对元烨的情感,好像也再没有了当初的感觉。
再之后同沈灵瑜说了什么,她都已无甚记忆,甚至连自己如何回到的寝殿,都是一片混沌,想不清明。
听闻秋猎不过几日便要开始,而沈灵瑜更是每日在耳边念叨着皇兄为何还未归来,想来也确实已过去了许多时日,沈庭燊竟是未有半分消息。
庭内的一众树木泛枯,一地落叶被风吹扫,她倚在小亭内望着前方出神,脑内却是一片空白。
“皇嫂,皇嫂!”一阵疾呼传来,她怔了怔,迟疑的望向声音所在。
沈灵瑜急急向她奔来,眼神里满是焦急。
“怎么了?”她皱了皱眉头。
“听闻南疆一带洪涝,沿海亦是风浪滔天,也不知三皇兄究竟去了哪里,要是去了南边该怎么办?他近来就常往那边去。”沈灵瑜摇了摇头,面色微微发青。
什么?
宋将离怔了怔,他岂止是去了南边,他已然就去了那所谓风浪滔天的南海。
“皇嫂,已过戌时,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母妃一定要骂死我了。”沈灵瑜着急地跺了跺脚,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抛开,“皇嫂,我明日再来同你细说!”
宋将离怔在原地,思绪却已然成一团乱麻。
风浪滔天?可是根本不知沈庭燊现在究竟在南海哪片岛上,他已然好些天没了消息,纵然他再怎么神通广大,可这灾害哪是人力可以抗及?
不知是否因了沈灵瑜的影响,心里也是不住的焦急,总有种恐惧之感萦绕在心头,像是心里的某一块会随时消失一般,甚至想起了曾经在石坛村内的血泪厮杀,此时感觉竟然更甚。
却是蓦地回过神来,她咬咬嘴唇,怎么会这般担心沈庭燊。
却是如何也平复不了自己的担心。
忽而想去找宋羽洛,可是他虽同沈庭燊关系密切,但此时天色已晚,还会在太子府吗?她紧握着亭栏犹豫了会儿,终是迈开了脚步。
小阁内亮着一盏明灯,宋羽洛细细剪着一只乌骨根,不时将手放下,理了理根须。
“你这次去得可够久了。”他拿起一个未剪的乌骨根,悠悠说到。
“羽洛是觉得仙草很容易找到?”沈庭燊凉凉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宋羽洛低头细细剪着乌骨根,漫不经心地抬头道,“此次前去你连我也未曾通知一声,可是嫌我烦了?”
“烦?”沈庭燊望向他,有些无奈的笑笑,“这是何意?”
宋羽洛却是默然,良久后放下乌骨根,望着他缓缓道,“你现下将她安置在百草苑却是不言不语是何意?既然你对她……你为何不直接告与她儿时的回忆?如此耗着,不觉得对两人都是伤害吗?”
沈庭燊将目光移开,淡淡摇了摇头,“你觉得,她会信任我的话吗?我亦是不知她何时竟成白尚书之女,这些事情,会对她造成怎样的影响?”
“那你现在是要如何?我倒是还从未见过你面对一个人此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宋羽洛音调略高了高,将乌骨根推至一边,“皆已剪理完毕,过来,我给你上药。”
沈庭燊缓缓起身,道:“先将药材拿去熬汤给她喝了罢。”
“沈庭燊。”宋羽洛重重道,“方才我同你说给你上药,你便是叫我先剪了药材,现时药材也已剪理完毕,你这一身伤口要到何时处理?”
“不碍事。”沈庭燊欲转过身去,“她今晚定还要沐浴,那药汤已过了时辰罢,若是再同上次那般情况,你叫我如何想?”
宋羽洛不再言语,良久将乌骨根拢了拢,道,“如今的你实是再愚蠢不过。”
沈庭燊揉了揉眉心,眸中看不出悲喜:“受你看穿。”
从百草苑一路过来,苑口竟未有侍卫阻拦,令她着实有些惊讶。这太子府她虽来过一次,却也是些许久远的事了,大致路况已然不再记得,路旁有侍女常向她问好,虽可以询问指引,她却是犹疑未定终未开口,一路上迷迷糊糊走着,只不像了曾经闯入那什么取蛇煎药之地便好。
前方一偌大的屋舍,灯火通明,像是什么书房罢?总觉得宋羽洛通常都会待在此般地方,房中有灯,便是有人?她迟疑了会儿,终是踏上前去,欲轻叩大门。
却是未有动静,她加重了力道,不料却已然将门推开。
宋将离顿了顿,却是发现书房内并无一人,只点了盏盏灯火,她心虚的望了望四周,过来时便瞧见书房外四下无人,也不知这书房重不重要?未几,略有迟疑的踏进书房,欲探探是否有人在里间,蓦然想起了宁王府书房的景况,顿时一种毛骨悚然之感从心底生出。
似乎果真无人……便是算了罢?
她望了望四周,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现时亦早已入夜,想必见到他也无何定数,这南海风雨,沈庭燊可是何时才会回来?
面色有些微微发青,她这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没必要担心他,真的无甚必要。
自王府败落来与他的相处也不过两处,皆是较为局促,她更是无甚友善言语。想起曾经在湘南的那段时日,却像是离如今很是遥远。
她全然不知道自己有何值得他喜欢的地方,始自相识,她便已有宁王之妃的名号,她亦是从未听说过尚书之女白芍曾同沈庭燊有过任何交集,若说石坛村那一次,依彼时情景,再如何说也像是她会喜欢上他才对。
捉摸不透。
忽而想起那些奇怪繁杂的梦,她怔了怔。
那灼灼赤眸,在脑海里已然挥之不去,却是一片混沌,赤眸……印象中除去沈庭燊,从未见过拥有赤眸之人,可是,怎么会?
定然是此些天身在太子府百草苑罢。
她摇摇头,想那么多做甚,不如先离开这里。
转身之际,眼角余光触及一书架空间,却猛然间恍若血液凝固一般惊住。
一排书籍过去,空余之处,摆着一金色物事,颇为耀眼。
她缓缓走过去,目光滞于那金色物事上,愈来愈近,最后脚步停于书架前方。
半截金丝须结。
果真是半截金丝须结!她怔在原地,内心突然涌起一阵剧烈的波澜。曾在宫内见到另半截金丝须结时的惴惴不安,那时的分外惶恐,曾在王府画瑶所居小苑所见情景跃入眼帘时的强烈冲击感,此后一直的萎靡不振,神情恍惚,莫大恐惧,此时仿佛齐齐冲进脑海,让她险些支撑不住。
谋害画瑶之人,竟是沈庭燊?!
既然如此,那筠段亦是……她缓了缓神,曾在王府书房亦发现有筠段,他竟还曾潜入王府?他究竟!
她扶住前额,蓦然间万般情绪堆积,恍若一阵狂涛,要将她生生吞没。
身后却忽而传来一阵声响,有熟悉声音响起。
“书房内无甚重要之物。”
沈庭燊。她脑海里现时只剩下的词汇。
转过身来,果真是他。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害怕她控制不住。
他手里端着一碗药汤,眸光淡淡,良久走过去,将药碗递与她:“将药喝了罢。”
“画瑶,是你所杀?”她终是隐抑不住,开口质问道。
“你说什么?”沈庭燊皱了皱眉头,未有下文。
“呵,你现在在装什么?”宋将离笑了笑,摇头道,“是,太子殿下也许并不记得画瑶这号小人物。”
沈庭燊抬眸望向她,却未有回答,只眉峰隐聚,不知其心中所想。
“潜入王府,你究竟是想干什么?随随便便夺人性命,很有趣吗?”未有耐心等他出声作何回答,她提声开口问到。
“你要听我怎样的回答?”他的手指紧贴着碗沿,微微隆起,似使了很大的力道。
“怎样的回答?我不知道!”宋将离欲推开他,却使不上力度,“思儿曾说你处理王府一事宽容,我倒不知你是何宽容。这金丝须结是不错,需要我帮你回忆画瑶的惨状吗?她的累累伤痕,她的鲜血覆过之处!”
沈庭燊紧闭双唇未有任何辩解,望着她愤怒的神情,紧聚的眉峰却忽而平下,只倾身将药碗放于她眼前,“将药喝了,如何恨我都没有关系。”
“不需要!”猛地一声药碗落地,支离破碎的瓷块散落开来,声音略有刺激之感,令人很是不舒服。她猛然推开他的手,移开目光不愿再望向他。
沈庭燊却是上前一步,脚步落于破碎瓷块之上,蓦地抬手支于书架,赤眸中看不清情绪,却可见莫大的隐忍。
她被圈锢于书架前方,却移开头去,两人距离很近,令人几近窒息。
良久,却只是淡淡一句。
“很生气吗?你随意摔,我摘得不少。”他望着她的眼睛,“但今晚,至少给我喝下一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