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指离去,使得公司内部主编一职空置。开会的时候,冯中华说要招多一个编辑进来,然后在我和林娅丽两人中,选一人出来做主编。其实我还没签转正合同,来公司时间最短,资历最浅,按理说是没有任何竞争力的。但由于兰花指临走前一再推荐我,而且林娅丽曾经遭过客户投诉,犯下一个挺致命的错误,所以公司一再权衡,还是决定给我们两人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冯中华坐在正中央,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们,说出了考核的标准:“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表现,看谁最有能力胜任主编一职。”
林娅丽冲我冷冷一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我倒是比较感兴趣的是,做了主编后,就意味着加薪了。一个月能多2000元。这样我供楼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看在钱的份上,我全力以赴吧。
李锐对我的这个想法很认同,她说既然要做,就做最好的。宁愿自己欺负人,也不被人欺负。
我哈哈大笑,李锐,确实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她的强势,不仅体现在工作上,同时还体现在爱情上。今天她打电话,气呼呼地告诉我,有一朋友要介绍一对象给她,要求见面。李锐不想浪费时间,就先打听那男生的情况,看是否合适,再决定要不要见面。结果一问,当场把李锐气得差点吐血。
我很好奇让李锐吐血的事是什么。
李锐满腔怒气地说:“我那朋友真是有病,介绍一个身高1米6的男生给我。这不寒碜我吗?”
我一听,像QQ表情那样冒了一滴冷汗。李锐1米65,如果再穿上高跟鞋,不整整高出那男生半个头吗?
李锐愤愤然:“我的条件很差吗?怎么找对象就这么艰难呢?介绍的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我说:“现在靠谱的男人很少了。要不就是名花有主了,咱不能去抢。要不就是特优秀的,咱抢不到。”
“你这话,我怎么觉得好像听过很多遍了?”
“事实如此嘛。”
“谁说抢不到?只要有合适的,我就去抢。”
我当听笑话一样,没把李锐的这句话放心上。可许久后,当这话应验的时候,我还真吓得不轻。
为了争取表现,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激情投入到工作中去。每天早出晚归,踏踏实实。冯中华对我的积极状态很满意,破天荒地在会上表扬了我,还扔了一份劳动合同过来,说准备签约了。
我心里乐开了花。
就当我觉得我的人生逐渐有起色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迅速摧毁了我。
那天,我一早回到办公室,就发现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冯中华一脸黑炭似的走了过来。然后站立在我面前,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去会议室。”我心里咯噔一响,预感到了不妙。
果然,会议室黑压压的坐满了一些高层管理员工,就连平常我们根本见不到的老总也来了。这阵势,让我忍不住心惊肉跳。
我刚坐下,一排犀利的目光就齐刷刷地向我扫来。我心里纳闷极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两分钟后,老总的一番话终于揭开了答案:“今天之所以召集大家过来开会,是因为公司内部发生了一件大事。”
老总沉吟了一会,接着说:“我们公司的内部资料全部泄漏了。”
我一听,脑袋嗡的一响。内部资料?难道是冯中华共享里的那份文件?
我看着老总,他一脸沉重:“这些资料,都是公司的机密文件,打死都不能外传的。可是今天在网上,却被人完完整整地披露了出来。”
完了,那份文件貌似只有我和冯中华接触过。现在大家都将怀疑目标锁定我了。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接下来,我就听见老总用批判的口吻指责我:“据了解,这份资料一直是办公室主任冯中华在管理。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最近,公司要做一份宣传简介,冯中华就将任务交给了内刊编辑部的新人苏繁嫣。就在前两天苏繁嫣完成了这项工作后,资料就外泄了。在这里,我想问下苏繁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都将视线朝向了我,我看见他们的目光里,纷纷夹杂着错愕、质疑和愤怒。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我措手不及,脑海一片空白,面对着全公司人的质问,我只好胆战心惊地站了起来,无助地看着这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我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见我愣愣地站着,老总气愤地拍了拍桌子:“我要一个说法!”
我呼了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那份文件我当初的确看过,但我从共享拿出来使用后,就立刻删除了。所以我不知道它怎么会泄漏出去,可我坚决发誓的一点是,我没有将公司的内部资料上传到网上。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
我刚说完,冯中华就噌的站了起来,横眉立目:“不是你,还会是谁?难道是我?就我们两人动过那资料。”
我有理说不清,垂头辩解道:“我真没泄漏资料,我没有必要做这件事情。”
“好了。”老总发话,“现在我们已经让警方介入调查了,会尽快查明真相的。”
散会后,我赶紧跑回办公室,查看电脑。可是来来回回检查了几次,我并没有发现异样。应该没人动过我电脑啊。我心思飞快地转着,会不会是有人栽赃陷害?难道是?我望了一眼林娅丽,她正甜滋滋地吃着早餐,看样子心情大好。我顿时明白了,一定是她。在公司,就只有她处处和我作对,除了她,没有人会这么无聊弄这事。
我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走了过去:“林娅丽,高兴了吧?如愿以偿了?”
林娅丽依旧悠哉地吃着东西,过了一会,才泰然自若地说:“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我大骂,“是不是你把资料传上去的?”
“嘿。”林娅丽瞥了瞥嘴,冷笑道,“你刚才不是有去开会吗?难道没听见老总说只有你和冯主任两人看过那资料吗?听清楚了,是两人。不要扯上无辜的我。”
“一定是你。”我咬牙切齿道。
林娅丽看着我,表情莫测高深:“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有可能触犯法律了。应该是泄漏商业秘密罪,你最好上网看一下这条法律,看怎么脱身才好。”
我心里隐隐一痛,意识到这次估计遭遇我人生中最大的坎了。我打电话求助李锐,问她怎么办。
李锐一个劲地安慰我:“你别急,我下班后立即赶过来。”
我挂了电话,如坐针毡地挨到了下班。
晚上见面时,李锐还带来了一个懂电脑技术的朋友。那朋友查看了网上的帖子,皱了眉头:“可以查出IP地址,但是查不出发帖人的任何信息。”
我的背脊一阵发凉,下午我在办公室特地查看了林娅丽所说的泄漏商业秘密罪的相关条例,知道这的确是触犯了法律,要承担责任的。
想到这,我感到一阵昏眩,差点就站不住脚跟。李锐赶紧扶住了我,随后大叫了一声:“哇,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
我颤巍巍地靠着沙发坐下,愁眉苦脸地望着她:“李锐,这回我可死惨了。”
“别太担心。”李锐拍了拍我的肩膀,企图给我力量。可我的内心却有着无法掩盖的恐慌与无奈。
李锐回头朝她朋友问了一句:“还能通过什么技术检测到吗?”
那朋友摇了摇头:“只知道IP地址显示的是北京,具体人无法查清,我估计是在公共网吧发帖的。”
李锐眉头一皱:“繁嫣,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我气鼓鼓地回应:“除了那个林娅丽,我在公司还真没仇人。”
“林娅丽就是和你竞争主编的那女人?”李锐问。
“就是她!”
“嗯。”李锐点头,认真地分析,“那她有明显的作案动机。栽赃你,就可以击败你这个对手。”
“说这些没用,警察不会信的,他们都讲证据。”我无力地陷在沙发里,太阳穴钻心似的疼。
“现在我们就要找证据,证明事情不是你干的。”
“怎么找?”
“你们公司有监控录像吗?”
“没有。”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们的办公室没有装摄像头。”
现在看来,所有不利因素都指向了我,我没有办法为自己洗脱罪名。万一公司真以泄漏商业秘密罪起诉我,那我真的要面临灭顶之灾。我将这层担忧告诉了李锐。
李锐听后,也忧心忡忡。片刻,她才说:“不行的话,就找律师吧。咱们请最好的律师。”
“我哪里有这么多钱?”
“我帮你啊!”
我握了握李锐的手:“谢谢了。可问题是律师有办法帮我找证据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别想那么多了。”李锐宽慰道。
此刻,我真想嚎啕大哭,但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以前一遇到难事时,总有顾小辰在身边陪伴我,为我打气:“没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现在天已经塌下来了,可有谁为我支撑呢?
我眼睛一阵酸涩,仰起头来,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几天回公司上班,所有的同事都有意无意地疏远了我,没人和我打招呼,没人和我去饭堂吃饭,更没人愿意搭理我。我像一个弃儿,融入不进这个所谓的大家庭里。
期间,我和冯中华都去了公安局录了一次口供。
我私下向警察打听,问有查出什么名堂没?
警察淡淡地回了一句:“还没什么进展。”
我心想,再没进展的话,公司估计就要起诉我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周五下班,我收拾完东西后,赶紧离开了这个冰冷的地方。
无精打采地走在大街上,我迟迟不想回家。路过一人行隧道时,我看见有一流浪歌手抱着吉他在神情专注地唱歌。
我找了一台阶坐了下来。
每次看见这些流浪歌手,我的心都会酸酸的痛。不为什么,只因我和他们一样,都是怀揣梦想来北京打拼的人。我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在北京实现我们的光荣与梦想。可为什么这座城市连我们小小的梦想都无法包容呢?我第一次为自己再次来北京的这个选择感到后悔。如果当初听我妈的话,那么现在我就不会被逼到这绝望的境地。我想起了兰花指的话:“要想在这座城市立足,没两把刷子还真不行。”于是他走了,而我,到底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流浪歌手一脸忧伤地唱着,我一字一句地听着,心里荒芜得就像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歌曲一首一首地回荡,但我的心情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手机突然响了,我掏出来一看,愣了一下,是乔墨阳打来的。
疑惑地接了电话。
他好奇地问道:“你在哪?怎么听见有人在唱歌?”
“我在隧道这里。”我的语气很黯淡,提不起任何精神。
乔墨阳也察觉出了我的不妥:“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对劲?”
乔墨阳话音一落,我伪装已久的坚强忍不住土崩瓦解,积埋已久的痛苦也纷纷逃窜了出来。然后我忽然在他面前失去控制地放声大哭,就像一个孩子那样,很伤心,很无助。
乔墨阳着实吓了一跳,问清了我所在的位置后,他说:“我现在马上过来。”
半个小时后,乔墨阳果然到了。
我哭得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他看了看我,眼里充满了困惑:“怎么回事?”
我抽搭着不说话。
乔墨阳靠近我,坐了下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我只轻轻地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上次你写我的那篇报道我看了,觉得写得不错,就打个电话谢谢你。”
“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
“嗯。”乔墨阳冲我一笑,“那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吧?”
我点头。
“既然是朋友,那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乔墨阳的话再次触碰了我内心的痛苦,我的眼泪情不自禁汹涌而下。
“别哭呀!”乔墨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给我。
我接过来,犹豫了一会,还是把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了他。那一刻,我只想抒发,抒发这些天来深藏已久的痛苦。
乔墨阳一直静静地听着,就像一个忠实的听众。
说完,我泪眼迷离地问他:“你相信事情不是我做的吗?”
“相信啊!”乔墨阳不假思索地回答。
“真的?”我有点不相信。我和乔墨阳仅有几面之缘,远远谈不上深交。自从上次和他相亲后,我的内心一直隐藏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应该没看上我吧?像他条件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相中我呢?我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一直装糊涂地和他相处。
乔墨阳笑了笑,露出了整齐而干净的牙齿:“我相信我的直觉,你不会做那种事。”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即使是陌生人的信任,对我来说,都倍感温暖。
沉默了会,乔墨阳起身,说:“现在挺晚了,先回家吧。接下来再静观事态发展。”
我环视了四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可那个流浪歌手依旧抱着吉它忘我地弹唱。他一脸忧伤的样子让我的心也有着莫名的难过。我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放了50元在他的面前。
他对我点了点头,含笑地说了声:“谢谢。”
走上台阶,乔墨阳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拒绝道,“我去车站坐公车就行了。”
“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不*全。”乔墨阳坚持自己的意见,并打开了车门,示意我坐上车。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在网上查了北京一律师事务所的电话,准备咨询下律师的意见。
就在我拿起手机的时候,竟看到了林春香的来电。
我微微一惊,还是接听了:“林总。”
“繁嫣。”听林春香的声音,似乎很焦灼,“李锐和我说了你的事,我想问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叹气:“还查不到证据,可能公司要起诉我了。”
“别着急。”林春香关切道,“我有一律师朋友,可以帮忙。”
我惊喜万分:“真的吗?”
“对,你今天有空吗?我们出来谈谈。”
今天是周末,当然有空。我爽快地答应了。
林春香的这通电话,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我心想,大不了撕破脸皮和公司打官司,总之一定要维护我的权益,还自己一个清白。
地点约在了林春香朋友的律师所里。我上网查了那地方,发现离李锐的家挺近的。于是我打了个电话给李锐,让她陪我一起去。李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一小时后,我们到了律师事务所。林春香早就等候在那,几个月不见,他依然没有多大变化。倒是我,被他说了一句:“最近怎么瘦了?”
李锐揶揄道:“一个劲地想着赚钱,能不瘦吗?”
我不好意思地替自己解围:“就当是减肥吧。”
“唉。”李锐趁机说道,“林总,为了不让繁嫣这么辛苦,你好歹多介绍兼职给她。”
林春香不明白地反问:“做兼职不就更辛苦了吗?”
“有钱赚不辛苦,没钱的时候,一心想着赚钱才辛苦。”李锐一本正经地说。
“繁嫣。”林春香看着我,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现在生活压力很大吗?”
我摇摇头:“还好,还能承受。”
李锐顿时反驳我:“别硬撑了,你不是说供楼压力大得压死人吗?”
我瞪了一眼李锐,脸有点发烫。这个李锐,在林春香面前,挺口无遮拦的。也是,以前在公司时,我们这些员工从来不将林春香当成一个老总看。他没有老总的威严,整天就喜欢嘻嘻哈哈,和我们打成一片。林春香听了李锐的话,神色有些凝重。我赶紧冲他一笑:“别听李锐瞎掰,现在供楼,不都这样吗?”
话音刚落,林春香的律师朋友就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李锐突然在我耳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哇,好有型啊!”
我一看,这家伙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一脸精英男的长相,确实不赖。
林春香笑呵呵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学同学,叶凡。现在专门负责民事诉讼案件!”
我立即走了过去,和他握了握手,并焦虑地问道:“叶律师,你认为我的案子严重吗?”
叶凡哈哈大笑:“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
林春香也在一旁信心十足地说:“叶凡是这方面的专家,处理类似的案件得心应手。繁嫣,你别太担心。”
我点点头:“我相信你们。”
“那你现在就和我说下事件的大致情况。”叶凡收起了笑容,表情顿时变得很严肃。
我坐下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详细地告诉了叶凡。叶凡边听边做记录。看他专注的样子,我感觉这律师应该靠谱。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李锐,霎时吓我一跳。这丫头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叶凡。我心想,不会是来电了吧?
苏嘉怡曾告诉我,女人28岁时,相亲成功率最高。李锐今年就28了,只要看到精英男,两眼就开始发亮了。以李锐优越的条件,她的择偶要求一直都非常明确,也非常完美。要求有房有车、身高178以上,学历至少是本科,还要求是事业型男人。总之一句话,李锐要找一个可以让她仰视的男人。找不到,就宁缺毋滥。套用一句流行语,就是宁可高贵得发霉,也不愿将就得腐烂。
我对李锐的择偶观,有明显的排斥心理。我找对象,条件就很简单,性格合得来,谈得来,心灵能沟通,相处开心自然就行了。
李锐曾不屑一顾,说我不思进取。苏嘉怡也嗤之以鼻,说我不懂得利用找男人的机会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女人有改变命运的几次机会,而嫁人,就是最重要的一次。嫁得好,这辈子顺风顺水。嫁不好,这辈子彻底完蛋。
对我曾经的初恋男友顾小辰,李锐和苏嘉怡就很不看好。李锐说,顾小辰1米七,身高不占优势。且在北京和父母蜗居在一块,可以列入无房无车族。如果婚后一起供楼,一起奋斗,那日子会过得相当惨烈。苏嘉怡说,顾小辰只是一个小公务员,算工薪阶层,以后别指望大富大贵。我当初将她们的话都当成耳边风,我谈恋爱,讲的是感觉。可没想到,最后我还是看走眼,顾小辰终不是我的那盘菜。
我在桌下暗暗踢了李锐一脚,李锐立马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地看着我。
我装作不知道,继续和叶凡商议官司的事。
叶凡看似很有把握,基本了解情况后,他就给我打了一针强心剂:“问题不大,我有胜算。”
我和李锐、林春香听了,都不约而同地眉开眼笑起来。
“呵呵。”叶凡也笑了,“林春香是我哥们,他的忙,我是帮定了。”
李锐也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我有点羞涩地低下了头,心想这哪跟哪啊?我和林春香,啥关系都没有!
走出律师所,接近中午时分了。林春香说:“一起吃饭吧。”
叶凡也在一旁提议道:“我们律师所的后面,就是一文化宫。待会吃完饭可以去运动下。”
我没什么兴致,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李锐。
李锐似乎很兴奋,一脸的期待:“好啊好啊,现在就去吃饭吧。”
我不好再说什么,就默默地跟着他们去餐厅。
单位的事情没有彻底解决,我总觉得浑身不舒服。我想这或许就是恐慌吧,对未来的不确定。现在一想到我的工作即将不保,明天虚无缥缈时,我就觉得人生没啥意思。
点菜时,我们要了两个菜牌。
李锐装作小鸟依人的样子,甜腻腻地笑:“客随主便,就让林总和叶律师点好了。”
我望了望李锐的样子,暗自在心里偷笑。这丫平时飞扬跋扈、雷厉风行惯了,没想到这次竟然栽了。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
林春香将菜牌递到我的面前:“繁嫣,你看吧。想吃什么尽管点。”
我摆了摆手,将菜牌推回给他:“林总,我无所谓的,吃什么都行。”
“呵呵。”林春香笑道,“那我就先点几个。”
林春香一口气点了五个。
李锐赶紧在我耳边小声地说:“这不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吗?”
我的脸慢慢红了,装糊涂不做声。我没想到林春香竟然知道我的口味。
李锐又絮絮叨叨地说:“看来,林春香以前很关注你。”
我支吾地解释:“我是他的属下,经常和他吃饭,他知道也很正常。”
“那我也是他的属下,也经常和他吃饭,他怎么不知道我的口味?”
我无话可说,大脑一时迷糊,一把抓起杯子就往口里靠。
“繁嫣,等会——”林春香赶紧叫住我,并迅速起身夺过我的杯子,“这个杯子还没消毒的,我让服务员拿一个新的过来。”
我一愣,再仔细一看,果真这个杯子是事先拆封的,里面有水。
林春香的紧张样让在场的李锐和叶凡忍不住掩嘴而笑。
我顿时觉得很尴尬,低下头在看地上是否有条缝,好让我钻进去。
林春香倒一脸淡定,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杯子后,倒了一杯水递了给我。
我默默地接过,连声“谢谢”都没说。
静了片刻,叶凡才打破气氛:“五个菜肯定不够,我再点三个。”说完,面向一旁的服务员,动作敏捷地指了指菜牌:“这、这、这。赶紧上菜。”
李锐看呆了,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叶凡。
我用手肘捅了捅她,轻轻地说:“眼珠子别掉下来了。”
“神经!”李锐听我这么一说,才将视线恋恋不舍地移开。
吃饭的时候,李锐空前地活跃,话题都围绕着叶凡。
“叶律师,做你们这一行会危险吗?”
“很辛苦吧?每天要接多少案子?”
“平常要加班吗?”
叶凡也一副好脾气,有问必答。
李锐笑了笑,突然看了看我。
我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不对劲。眼神包含了深意,似乎有话要说。我心思飞转,立马明白过来了。李锐是暗示我打听下叶凡的个人事。
晕,让我做丑人。
我沉思了片刻,只好硬着头皮问叶凡:“叶律师,像你平常这么忙,有时间陪女朋友吗?”
叶凡哈哈大笑。
林春香在旁边打趣道:“我们的叶大律师,是工作狂,暂时没有女朋友。”
打完球后,林春香说要送我们回去。李锐挽住我的手,朝他摇了摇头:“我家就在前面,走15分钟就到了。繁嫣要去我家玩,就先不回去了。”
我知道李锐是有话要对我说。于是我也谢过林春香和叶凡,挽着李锐走了。
走了百米后,李锐笑眯眯地说:“那个林春香真关心你。”
“那又怎么样?”现在说到感情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怎么样?”李锐反问,“好的话,就考虑下他嘛。”
“他是我上司,我不搞办公室恋情。”
“你有病啊?”李锐骂我,“现在你们都不在一个公司了,怕什么?”
“但我还一直将他当成我的领导。”我回应道。我承认,自打我进前单位后,林春香作为我的上司,一直都很关心、很呵护我。我也知道,他没有女朋友,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以前是因为顾小辰,现在?我的脑海里冷不防闪过乔墨阳的身影,吓我一跳,我赶紧甩了甩头。
“干嘛?”李锐好奇地问。
“没事。”我不动声色地解释,“最近对着电脑时间长,颈椎不舒服。”
“哦。”李锐也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只顾自说道,“繁嫣,我说你别太傻了。林春香再怎么样,都比顾小辰要好,对不对?你——”
“顾小辰是过去式了,不要老翻出来说。”我不高兴地打断。
“好好好,不提顾小辰。”李锐继续劝慰,“繁嫣,我现在觉得吧,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别人介绍的,始终不靠谱。要靠自己去寻找,去猎取。”
“呵呵,你是说叶凡吧?”
李锐的脸顿时红了,片刻,才幽幽地说:“他的确不错。”
“那你要不要去争取?”
“要,肯定要。”李锐斩钉截铁。
就当叶凡踌躇满志准备帮我打官司迎战时,公司竟然通知我,不追究我的责任了。
星期一一大早,我一回单位,就被冯中华叫进了办公室。他黑头黑脸地告知我:“公司领导层经过商议,决定不起诉你了。”
我纳闷地问:“是不是找到凶手了?”
“凶个屁?”冯中华对我横眉冷对,“警察查不出什么名堂。但我们都知道,作案人是谁!”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心里很不高兴,按捺住怒火。
“什么意思,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你们还是认为是我做的?”
“别装模作样了。”冯中华敲敲桌子,大声呵斥,“就我和你看过这份保密文件,难道会是我做的?”
“但确实也不是我做的。”我辩解道。
“哼。”冯中华冷笑,“我没想到你这丫品质这么坏。我告诉你,要不是乔墨阳和我们的老总是朋友,是他委托我们不要追究你的责任,否则你还会安然无恙在这里吗?”
“乔墨阳?”我心里一惊,他怎么也参与进来了?
“这次算你命大走运!”冯中华瞪圆了眼,切齿痛恨。
“冯主任,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我再次申明。
“我不想听到这话。”冯中华不耐烦地朝我挥挥手,“赶紧出去,见到你就烦。”
下班前,我将辞职信放到了冯中华的桌子上。
他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公司没赶你走,你倒要自己走?”
“是的。”我点头,很认真地说,“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你想清楚了,你准备签合同了。”
“我就是想得很清楚,才决定要走。”
“那好。”冯中华快速地扫视了一下辞职信的内容,说,“是你自己要走,不是我们逼你的。到时乔墨阳问起,你也要如实地说。”
“和乔墨阳有什么关系?”我诧异地问。
“我不知道你与乔墨阳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他挺关心你的。”冯中华顿了顿,表情淡淡的,“他让我们不起诉你,还让我们继续保住你的饭碗。”
我一怔,没想到前几天和他诉苦了一场,他倒真心帮助我。这个乔墨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真有点看不透他。
沉默了片刻,冯中华开口:“行吧,我批准你离职。你现在可以去财务那里结算工资了。”
“谢谢。”我盯了一眼冯中华,从牙缝里好不容易挤出这两个字。
走到门口,我想了想,转身望向冯中华,态度十分诚恳地说了一句:“冯主任,最后我要再一次申明,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我是清白的,我发誓。”
冯中华愣愣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结算完工资,我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就静悄悄地走出了公司。这次的离职,实在太窝囊,太憋屈了,我都不敢面对同事们的目光。不过换个角度想,离开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既然一直做得不开心,又何必勉强呢?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流泪,就一直往前走。走到隧道口,又看见了上次的那个流浪歌手。他依然抱着吉他,在忧伤地唱着: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
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
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件
忽然感到无比的思念
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
我听见有人欢呼
有人在哭泣
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
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我一直安静地听着,从读大学到工作,我在北京整整呆了将近七年。这七年的时间里,我终于买了房子,在北京落户了。可是为什么我却一直无法融进这座城市呢?
前两天在网上看帖,写一群外地人漂在北京的感受。里面有一网友说的话让我印象特别深刻,他说:“北京是一个你可以爱,却永远无法拥有的恋人。”他还说:“北京是一个高傲冷艳的女人,她习惯于高举着扫帚把一大群狂热的追求者扫地出门。”
于是我就想起了这些年来,我混在北京的艰难日子。曾住地下室,忍受没有暖气的令人窒息的潮湿和冰冷;常被催缴房租,无奈看房东的脸色;常被沙尘暴吹得脸蛋都破了皮;拿着一瓶矿泉水、几片薄面包穿梭于人才市场;爱情遭到背叛;工作遭人算计……现在失了业,又背负着一身债,艰辛地供着一套我快要住不起的房子,眼看一切都破灭了。
我妈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我还要留在北京活受罪?卖了房子,回老家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找一个男人嫁了,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不就挺好吗?起码做人没有那么累。为什么我就要这么犯贱,在北京苦苦挣扎,直到伤痕累累?
我坐到隧道口旁边一广场上,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感受北京这座钢筋水泥城市传递给我的寒意。
在这个城市里,通常来说,去一次茶坊50元,在饭店吃顿最普通的饭120元,去影院看一次电影80元,*店的一件衣服不打折至少也得100出头。
而我现在,却没有了薪水。
明天我该怎样供楼?该怎样交水电、煤气、物业管理费?该如何还苏嘉怡的10万?
头痛中,脑海里恍惚飘来那句歌词“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忧郁的嗓音若隐若现,落在我的心上,开出一朵绝望的花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