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不仅隔着肚皮,还隔着一层潜意识。
就算对一个人知根知底,也永远不知道他会有多危险。
甚至有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性格弱势的余文泽被指派为了赵直的特殊观察员,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会和这个被外界称为碎尸狂魔的精神病人呆在一起。
余文泽可能觉得这种观察的方式非常地不合理,可是他并没有说出来,从小养成的习惯,让他默默接受所有的一切,反抗,只是心底的种子,可能都还没来得及发芽。
余文泽可能觉得这个任务非常危险,可是他并没有说出来,他相信上级的指示,也相信自己,可以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其实,他最应该感到庆幸的是,他这次观察的病人是赵直。
作为一个被冤枉的正常人,赵直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危险。
赵直在病床上躺着,脑中正在思考着一件极其慎重而严肃的事情,忽然一声开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直转过身子,看见了一个穿着病服的男子,从他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来看,这个人好像也是一个新来的精神病人,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室友。
赵直脑中略微沉思,立马起身下床,准备迎接自己精神病生涯的第一个病友。
那个人被推了进来,踉跄倒地,可是并没有太多的怨言和愤怒,这让赵直稍稍有些吃惊。
赵直走了过去,站在那人的身侧,准备伸手将他拉起来。
可是那人忽然往后倒退了一步,然后身子异常敏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瞪着一双像是女人一样的桃花眼望着赵直。
赵直望着那个男子,望着他那张看起来异常清秀的脸,甚至可以用俊美来形容的脸,怎么也想象不到他竟然会是一个精神病人。
“不要怕,我是正常的,被诬陷的。”
赵直走到了自己的病床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也是……我没病……”
余文泽一边仔细打量着赵直的脸,一边在脑中快速转换着自己的病人身份。
“真有意思,大家都没病,却在精神病院相遇了,我叫赵直,你叫什么名字。”
赵直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的脸道。
“我叫余文泽,是一名……是一名无业游民……”
余文泽断断续续地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些慌乱,其实在这之前,他并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身份,差点顺口说出自己是一名警察了。
“真巧了,我也是一名无业游民。”
赵直似乎是将自己的话硬生生掐掉了一半,然后嘴巴忽然紧闭,双眼紧盯着余文泽的眼睛。
猛然间的沉默,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余文泽急忙干咳了一声,避开赵直那有些锐利的眼神,朝着自己的病床走去。
余文泽躺在病床上,微微歪着身子,将自己的脸脱离赵直的视线,然后开口问道:“你是怎么被诬陷的?”
赵直撇了一下嘴角,嘿了一声道:“他妈的被当成另外一个变态医生抓了进来。”
赵直不太想细说,凭借着直觉,他感觉这个名叫余文泽的病人似乎隐藏了一些什么东西,从他那躲闪的眼神和有些紧张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到底是什么呢?赵直在心中暗道。
出于线人的职业素养,他的一双眼睛总是能在很小的细节里发现一些潜藏的重大事件,几乎从未失手过。
“你是怎么回事?”
赵直忽然问道,同时站起了身子,在房间内缓慢走动着。
“我啊,哎,他们说我有时会有暴力倾向,而且一出现就拦不住,像是变了一个人……”
余文泽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抹略带畅快的笑容,这笑容并不像是苦恼。
“可是你自己却根本一点都不记得,对吗?”赵直问道。
“记得到是记得,但却根本无法控制,那像是体内另外一个我,但依旧从属于我——”余文泽忽然兴奋了起来,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就地摆出一个姿势,张开口发出了‘嗷’地一声。
“你这是李小龙啊?”
赵直望着余文泽的姿势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惊讶。
“对啊,对啊!他们说我打人的时候就像李小龙……”余文泽忽然低下头去,脸上出现了黯然的神色,“可是我其实根本不想打人,而且没法控制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我只希望从来没有那样过……”
“可你心里其实是很期盼的对吧,你想成为李小龙那样的人。”
赵直盯着他的双眼,缓缓说道。
“……也不一定吧……具体我也不知道……”
余文泽的眼神再次闪躲了起来,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太多了。
余文泽重新躺回了床上,他的脑中回想起了队长给他的任务,以及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几件事,那几件事对他来说虽然有点难,但并不是不能完成的。
但万万不可着急。
余文泽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同时缓缓闭起了双眼,双唇也紧闭着。
赵直望着余文泽的神态,眉头轻皱了起来。
赵直一边在房间内走动着,一边打量着余文泽。
余文泽虽然闭着眼,但赵直还是能感觉到他正在全神贯注地聚焦着自己。
“你看起来很淡定啊?”
赵直随口说道。
余文泽依旧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个女人?”
赵直望了一眼余文泽的脸说道。
余文泽始终一句话不说,但赵直看见他的嘴角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似乎这句话正戳在了他的心坎上。
“你是打定主意不跟我说话了对吧?”
赵直缓步走到了余文泽的床前,低头凝视着他的脸,那张白皙秀美的脸。
余文泽翻了一个身,将脸面向了墙壁。
赵直的嘴里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走到了自己的病床上,坐了下来,他的眼睛依旧望着余文泽。
这个人有点不大正常。
赵直心中暗道,同时再次躺回到了床上。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这沉寂让人心里有些发慌,像是正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空气中缓慢凝聚。
两个陌生人在一间房子里的沉默,远远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更加让人难熬。
赵直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碰上这样一个奇怪的病友。
他觉得自己要是一直这样不说话,很快就会把自己憋疯了,尤其是他们还在精神病院里,那时可能就真的需要治疗了。
赵直正在脑中盘算着怎么撬开这个人的嘴的时候,一声有些沙哑的叫声忽然响了起来。
“嘿呀伊尔呦!”
高亢的叫声,刺耳的语调,差点将赵直直接从床上震了下来。
余文泽闭着眼睛,张开嘴巴,对着墙壁,朗声开唱。
“嘿呦嘿依伊尔呦!”
声音越来越高,嗓音越来越刺耳,似乎还夹杂着莫名其妙的方言。
赵直一骨碌从床上翻了起来,大声道:“你他妈这是在唱歌?”
“嘿 嘿嘿呦嘿嘿 嘿 嘿嘿呦嘿嘿!”
余文泽似乎完全没有理会赵直的意思,他翻了个身,将脸对准了天花板,撤开嗓子大声唱了起来。
“嘿嘿嘿嘿!参北斗啊!”
“嘿嘿嘿嘿!全都有啊!”
不仅唱腔极其难听,而且完全不在调上,最关键的是,歌唱者本人还一副旁若无人非常兴奋的表情。
这让赵直简直无法忍受。
“你他妈不要再唱了!”
赵直大声吼道,但他的吼叫声很快就被余文泽的歌声给淹没了。
“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余文泽晃动着身子,脑袋左右摇晃了起来。
赵直‘腾’地一声从床上蹦了下来,快步走到了余文泽的床前,直接趴在了余文泽的身上,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唔呀唔儿呦!”
“呜呜呜呜呦!”
余文泽的嘴巴被捂着,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但依旧在不停地在唱着,像是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
赵直双手齐下,奋力捂住余文泽的嘴巴,同时将膝盖顶在了余文泽的腰间,大声吼道:“你干啥都行,但他妈不要再唱歌了!”
余文泽似乎被顶疼了,他的嘴巴忽然奋力一张,猛地一口咬在了赵直的手掌上。
赵直痛呼一声,手掌猛地甩开。
“你是属狗的吗?竟然他妈的咬人?!”
赵直看见自己的手掌上多了几个牙印,不由地大声骂道。
“我是属驴的!”
余文泽白眼一翻,喉咙里发出一阵阵高亢嘹亮的驴叫声。
赵直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同时身子朝着余文泽扑去。
“老子不信今天还治不了你了!”
赵直怒喝一声,翻身而上,骑在了余文泽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