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速奔向陆家码头的罗进再次体会到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血脉喷张。他知道,这并不是忧心,不是焦虑,亦不是救人心切……
当他甚至连门都不敲,直接飞上陆府的高墙,拐进陆谦的坐忘阁时,内心清晰觉察到后背传来的躁动——咯咯作响的脊兽,仿若那与战争共生的荧惑之焰,一旦燃起,灼灼不灭,直至核心殆尽。
“陆兄,你得陪我再去趟码头……”罗进推开坐忘阁的门扉,不由分说,郑重其事。
陆谦也是经历过风浪的商人,见罗进不顾礼节,深夜到访,已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也不多问,人先动了起来,披上一件御寒裘衣,匆匆出门。
“好,我叫人备马。”陆谦说完,便随罗进出门了。
当管家惊讶的目光,看着罗进坐上陆府的马车,好像在说,这人怎么跟老爷一起从内院出来?
连个通报都没有,若不是眼尖看到他身上佩戴的管事衙门的令牌,估计都要伸手阻拦了。
上车后,陆谦问道:“是陆府的码头出了什么案子吗?”
罗进摇摇头道:“不是,有人要行刺上官乙蔚。”
陆谦听到后也是眉头紧锁,震惊之余心中的忧虑更甚。
“是打算在陆家的船上动手吗?”
“十有八九,船只行驶与海上,此刻正如孤立之岛。若再营造海难的假象,就算官家相查恐都难找尸首……”罗进捏紧了拳头。
“陆某有一问,希望没有冒犯罗贤弟。”陆谦问,“你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罗进看了陆谦一眼,简单解释道:“莫轻言。”
陆谦听到“莫轻言”三字,先是一愣,但立刻想到了什么,嘴上喃喃说了句:“莫轻言这个消息贩子又开始活跃了?”
罗进没想到自己的兄弟名声在外,忍不住笑道:“呵,消息贩子……”
陆谦顿觉失态,抱歉道:“没想到罗贤弟和莫轻言私交不错,在下一时口误。”
“多虑了,行走江湖,混口饭吃,称呼不过身外之物。”罗进忍住不笑。
不多时,二人便赶到了陆家码头。
陆谦则立刻安排搜救的船队出发,只是希望能够尽快赶上北上的楼船。
趁着人手忙乱之际,罗进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在白天众人登船的地方周围逛了逛。
这一逛不要紧,还真听出了动静!
“呜呜呜呜呜——”
“咚咚咚——”
一阵奇怪的撞击声和呜咽声不时传入罗进的耳朵。
白天人声嘈杂,可到了夜晚,那些被人忽略的声音,则无比清晰。
罗进循声而去。
当他拐了两三个仓库后,在一间破旧的小黑屋前停了下来。
“我要报官!草,关了老子一天!草!一定要抓到他,看老子弄不死他!”
被绑的人,是一名厨子。肥头大耳,虽算不上力拔山兮,但五大三粗的模样,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制服的。
罗进也不废话,一把将胖子拎到屋外,问道:“你是什么人?”
胖子看到救命恩人,赶忙如实相告:“今早陆家船雇来的新厨子,我师父身体抱恙,来不了了,这次让我顶上。谁曾想,还没登船呢,就被人打晕了绑在了这里!兄弟,你说我气不气?!”
罗进摸了摸下巴,思忖道:“这么说,有人假扮厨子混到船上……难道是凶手?的确不会引人注意……”
上官已蔚的死,引起了船上的一阵骚动。高层的人们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随行的护卫,每个人脸上都犹如大祸临头般沮丧。护卫首领仗着自己多吃几年盐,人生阅历丰富,每当出事的时候,他总能第一时间想到自保的方式。
此人姓高,姑且称呼他为高护卫吧。
高护卫对陆闻书打起来官腔:“陆公子,你看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不抓到凶手,恐怕我们都不好交代啊!”
高护卫知道陆家的实力,也不敢过于嚣张,自己虽为官家护卫,但却无凭无势,出了事还有罪,谨小慎微已经成了他深入骨髓的性情习惯。
高护卫偷偷瞥了一眼陆闻书,察言观色道:“毕竟上官大人是在陆家的船上出事的……”
陆天擎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急道:“诶,你这话说的,你这护卫,拿着朝廷俸禄,保护陆大人不是你们的职责吗?!”
陆闻书眼神示意陆天擎不要再说了,因为他知道,现在还不是甩锅的时候,凶手在暗,仍未抓住;能够在众目睽睽和层层守卫之下,悄无声息暗杀朝廷命官,凶手的胆识和手段都在在场所有人之上。
因此,于其现在甩锅树敌,让凶手有机可趁,不如利用所有可用之人,找出凶手,或者至少不至于让船上的局面再度失控。
陆闻书只是平静地问了高护卫一句:“高护卫在案发的时候,为何不在上官大人的门外?”
高护卫突然被问,区区一句便暗示了自己与此事的罪责也不可能完全撇清,高护卫结结巴巴道:“我……是,是上官大人命我等到别处巡逻,可当我们巡逻回来之后,上官大人就已经……”
陆闻书忍不住皱眉,心生疑惑,这样的行为实在违背常理,夜晚如此危险的时刻,故意把身边的护卫调走?
这是太过自信,还是另有隐情?
陆闻书吩咐高护卫道:“事已至此,高护卫还务必让你的手下管好船上的其他人员,一定保证船只安全靠岸。”
“好!有陆公子这句话,高某心里也有着落了。”高护卫送了口气。
然后,陆闻书转而对陆天擎嘱咐道:“上官小姐那边的情况,你去看下,如果她醒来的话,就来找我。”
“哥,那你去哪儿?”陆天擎问道。
“去上官乙蔚被害的地方。”
陆闻书来到了上官乙蔚的房间,案发后,他便令人保护好现场。当他来到尸体旁,观察到致命的一击在脖子上,利落干净的切面,像是被某种极其精细的锋利刀面所伤。
身体倒下后,原本喷涌而出的血液被压到身下,很快就浸染了身前和桌下的一片。
陆闻书又站起身,观察了房间的四周,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难道是密室杀人?”陆闻书愁眉紧锁,心想,“线索还是太少了……”
就在这时,颜离裳走进房间,看到陆闻书在现场找寻线索。她走到陆闻书的身后,检查了下窗户。
“看起来是一间密室……”颜离裳突然出声,陆闻书才回过神。
陆闻书回头看了看,说道:“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颜离裳笑了笑,“多谢你的热汤。”
只见陆闻书惯性般用额头给颜离裳的额头量了量体温,“还好,脑子没烧坏。”
“扑通——”颜离裳感觉自己心脏有那么一刻,跳得异常,于是触电般地躲开了陆闻书。
“当然没,没烧坏!”
“搞什么,一惊一乍的。”陆闻书鄙视地看着惊慌失措的颜离裳,蹦出一句,“好了就过来帮忙破案。”
颜离裳缓了缓,她暗骂自己在这家伙面前失了态,否则他怎会如此“嚣张”。
“我说,你觉不觉得,我这‘身体不适’来的有些突然?”
陆闻书在窗台边,蹲下身,发觉地面上有尚未干透的水痕,心想:水痕?雨水?这窗户难道是从里面关上的?
陆闻书站起身,看了一眼颜离裳,她好像在等自己的回应,正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晕船了吧,你这反应也挺正常的。”陆闻书不痛不痒地说。
“可白天,我还好好的!”颜离裳委屈道。
陆闻书思考一会,笃定道:“应该……是你反应比较慢。”
“陆闻书,我觉得你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呵呵。”
颜离裳补充道:“而且,奇怪的不止这一点,就刚才喝完你送来的东西之后,我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嘶——喝完我送的东西,又做了奇怪的梦……”陆闻书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要掉地上了,“我怀疑你在挑逗我,但我没有证据。”
话音未落,颜离裳反手就是一巴掌!
“我说认真的,刚才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梦还是真的,有个女人在我床边,她跟我说……”
颜离裳故意露出了听鬼故事时的惊恐表情,想要吓唬吓唬陆闻书。但毕竟他们都已经不是小孩了,回应她的只有陆闻书略带蔑视的眼神。
“我吸入了一种迷香,内力越深厚的人,越容易中毒。所以我才会感觉四肢乏力,提不起精神。”
陆闻书饶有兴趣道:“迷香?”
“嗯,而且是专门针对我这种高手的!”颜离裳语气中稍显得意,“我觉得,这很可能是凶手所为,为刺杀扫清障碍。”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凶手一定对我们所有人都有了解。
陆闻书再次陷入了沉思,说道:“还必须跟你会有接触……”
当二人离开房间时,颜离裳望着远处说道:“咦,起雾了。”
话音未落,陆闻书最先警觉起来:“雾!”
与此同时,陆天擎跑了上来,火急火燎地对陆闻书说:“哥,上官钰醒了,她说,她说她知道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