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海上的天气也是说变就变了,方才还风平浪静的东海,当颜离裳和陆闻书等人回到了甲板,天空已经阴沉了下来,风雨漫天席卷。
一个海浪拍过来,颜离裳躲闪不及,身上湿了不少。
“阿嚏!”颜离裳打了个喷嚏。
陆闻书见状,无奈摇摇头说道:“你没事吧?平时没见你反应这么迟钝……”
颜离裳扫了扫身上多余的海水,对陆闻书的话也没想,便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囔道:“还好多带了几件衣服。”颜离裳回头看了看陆闻书,说道,“我可能不是很会坐船,先回房了。”
颜离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陆闻书说些多余的话,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受到了风雨的影响,心情也变得容易低落。可为什么自己低落的时候会是这种反应?这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颜离裳有些烦躁。
直到夜幕降临,颜离裳都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的确有些晕船。褪了衣服之后,索性钻进了被窝。奇怪的是,虽然裹得像颗粽子,颜离裳还是隐隐约约觉得身体一阵寒一阵热……
风雨中的北鸣城,陆家的码头此刻人尽散去,港口停下一切活动,唯有海浪之声提醒着世人时间依旧流淌。
罗进忙完了一天的公事后,便径直去了莫寻客栈。
二楼,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些下酒的小菜和一壶青衣凉。
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他的目光也跟着飘忽了起来,心道这酒的劲道也不大,为何自己像个不甚酒力的?
这时,只听耳边传来男子略带戏谑的声音。
“是不是觉得今天的酒很特别?”男子笑靥如花,一身打扮雍容华贵,虽不是达官显贵,多的是一份江湖的潇洒与豪迈,手里拈着一只精致细长的烟枪。长发妖娆,若论其样貌,怎一“艳”字了得。
“是你?”罗进寻声望去,问道,“平时不见你在客栈,我还以为莫寻客栈换了当家。”
男子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哈哈,我们很熟吗?为何如此打趣人家?”
“哼,我想一个人吃饭,莫老板应该不会介意吧?”罗进说完,又一杯酒下肚。
这罗进口中的“莫老板”便是莫寻客栈的大当家,莫轻言。此人擅长经营客栈酒铺。在北鸣城也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一杯青衣凉更是赢得天下不少酒客青睐推崇。
“青衣凉在这种阴雨天的温度下饮用,会有不同的口感和醇厚。我很很喜欢你现在的反应~”莫轻言饶有兴趣地看着罗进。
这让罗进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或许牛人都有一些古怪的性格吧,比如,莫轻言就喜欢看对手看自己不爽又干不赢他的样子。
莫轻言直接在罗进的对面坐下,全然无视罗进紧锁的眉头。
莫轻言环顾四周,好奇问道:“咦?你的爱徒呢?”
“你找她有事?”罗进不正面回答。
“没什么,我刚回北鸣,听说陆家这次接了内阁韩成老头和经衡院上官乙蔚的单子。”莫轻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继续道,“我还听说,上官乙蔚已经离开北鸣了,陆家的晚辈们同船随行,你徒弟不在,八成被陆家小子带走了吧?”
罗进看在眼里,冷声道:“酒钱算你的!”
莫轻言一愣,随即乐了,笑道:“行,行,算我的。哈哈。”
罗进放下酒杯,正声道:“消息倒是掌握的分毫不差。言归正传,你找我一定不是来喝酒的。”
“我刚回北鸣,就不能找老朋友喝酒叙旧吗?”莫轻言委屈道。
“商人重利轻别离……”
“罗大人这戏词怨念深重啊,那么想在下吗?”
“……”罗进无话可接,闷头吃菜。
“无趣,罗大人这样真的会把天聊死啊。”莫轻言微笑道。
罗进已经在想自己当初怎么会跟这样的家伙成为朋友的。说来他们两个无论是脾气性格,还是待人接物都大相径庭。
罗进思考了一会,似乎要强行结束刚才的话题。
“这次又为什么回北鸣?平澧那边让你觉得棘手?”
莫轻言摊了摊手,行商多年,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即便再棘手的事情,只要人还活着,莫轻言几乎很少会把“愁”字写在脸上。
但他慢条斯理的样子,确实能给身边的人带来一些安定的感觉。
无奈,但有效。正如十年前,罗进初到北鸣城时,他烂笑着对他说的:“事已至此,我不笑,难道还哭不成?”
想到这里,罗进嘴角的弧度柔和了许多。
莫轻言对罗进说道:“我只能说,并不乐观。所以我才八百里加急给端木兄。现在他和怀素将军估计快到平澧了。希望能够有所好转吧……”
罗进陷入了沉思,云渊和青越两国战事二十年的沉寂,难道真的又要重燃战火?这可与当初那男人的承诺背道而驰啊……
那人到底在打算什么?!
“其实,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莫轻言说道,“是关于上官乙蔚回京一事。”
罗进抬头正好与莫轻言对视上。
“瞧你紧张的,”莫轻言又笑了起来,罗进忍不住想,果然是个能成事的人,这容颜,张口要求什么,估计男人女人都会答应吧。
莫轻言继续道:“在平澧的时候,我的线人曾给我透露一条重要的信息。”
“是什么?”罗进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说道,“难道是有人想要阻止上官乙蔚回京不成?”
莫轻言点了点头,说道:“‘阻止’?兄弟你说轻了。”
“刺杀,是刺杀上官乙蔚。”莫轻言将手藏入袖口,已经没了喝酒的兴致。
罗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丢下一句话后,他立刻赶往陆家码头。
“那艘船上有问题!”
东海之上,夜深了,楼船的守备却丝毫没有放松戒备。而船舱之下的夜间活动才刚刚开始。
厨房之外,所有轮班换下的船员们都聚集在餐桌周围,抽烟、喝酒、抽牌,一旦喝了酒,再理性的船员也会变成夜晚的赌徒,再多的工钱也都成了赌桌的献祭之物。
陆闻书原本想要去厨房,途径这混沌之地,心里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吩咐下人做这事。
船舱空间有限,突然,他被一位醉醺醺的粗壮大汉一把拉住。大汉挽过陆闻书的肩膀,陆闻书只是冷静地劝说道:“我劝你清醒点。”
“小哥,来一局?”大汉打了个酒嗝,“诶~看你这打扮,哟,你应该挺有钱的吧?借老哥点钱花花?”
其他人见大汉已经醉的失去理性,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招惹一个他惹不起的人,都等着看热闹。
大汉推搡着陆闻书,依然自说自话道:“老弟,听哥跟你说,呃,老哥长真么大,连媳妇都还没有,呃,今晚,趁着手气不错,老子这老婆本立马就有了,呃,”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一个瘦子嘲笑道:“老铁你又在发什么春!这船上除了男人就是男人,难道你这癞蛤蟆还想吃楼上那些小姐丫鬟的天鹅肉不成哈哈哈哈哈!”
陆闻书眉头皱的更深了。只见这大汉转身凑到瘦子身边,嘿嘿笑道:“没女人?那今天后厨新来的厨娘不是女人吗?!”
听到这里,大家心中了然,顿时嘘声一片。随即,各种下流的骂声和笑话开始在船舱内炸开。
陆闻书实在受不了了,果断离开。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来到了后厨。掀开唯一的帘子,他这是今天第二次见到这位厨师,确切的是,厨娘。
“你还好吗?外面那些人……”陆闻书算是打招呼了。
“啊~你说外面那些渣渣啊?”胖厨师坐在木墩上,认真削土豆一类的食材,“老娘也不是好惹的哈哈哈!”
陆闻书耸耸肩,找厨娘要来一碗海上常备的驱寒药汤便匆匆离开了。
回到了二楼之上,陆闻书正巧遇到了上官钰。
上官钰见到陆闻书,微笑问道:“这么晚了,不在房间休息么?”
“你不在房中休息,夜晚风大,容易着凉。”
上官钰随行的小丫鬟机灵的很,对陆闻书的印象也是极好,忍不住笑道:“公子倒是关心小姐的身体,我都劝了好几次了,小姐就是不听……”
上官钰说道:“我去给父亲请安后,就回去休息了。我们就不打扰陆公子了。”
当上官钰来到了父亲的房门外,她敲了敲门,问道:“父亲,女儿进来了?”可是,房间内虽然还点着灯,却未听到父亲的回应。
上官钰以为父亲又看着书睡觉了,担心父亲着凉。于是她用力推开了房门。
“父亲,您这样睡着了的话,会着凉的。”
此刻的上官乙蔚的确安详地伏案沉睡的样子,上官钰将一件披风准备给父亲披上。当她靠近桌案后,一阵腥臭突然灌入她的鼻腔!
上官钰瞬间警觉,惊呼道:“父亲!”上官钰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她的双手已经沾染了暗色的血迹,满手都是!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向她袭来……
小丫鬟尖叫地冲出屋外,瞬间三层的灯火都被点亮。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