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宇顶着李重光的冷脸，开始询问他最近临江有没有异样。
李重光有一句答一句。他当年被嘉靖司当做人类培养，和他算是同门。不过两人关系并不如何。李重光只知道他这些年来四处巡游，没有固定在某处。
“为什么来这里？”李重光开始反问起他的事情。
“我说过了。”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妖怪。”
“难说，我也才刚刚接手这件事。”
“刚刚接手？”
“是啊，”周重宇淡淡道，“原本负责追查这个妖怪的人，一星期前意外死掉了。”
“怎么死的？”李重光问，“和他正在找的妖怪有关吗？”
“途中卷进了另一件事，”周重宇道，“先繁市出现鲛人，你听说了吗？”
青年的重瞳里闪过些许惊骇，“鲛人？”
先繁市在沧浪江上游近百里，李重光对同僚们关心甚少，对他们辖区发生的事情也一概不知。
周重宇只当他是不了解这件事才如此失态，继续道，“是一个很厉害的鲛女，总部集合了附近所有的力量想要制止她攻击无辜的民众。”
“她为什么会出现那里？”
“我们都想知道为什么，”周重宇淡淡一笑，“不过现在可以确定，她的最终目的是另外四个鲛人。”
“自相残杀？”
“大概吧，一开始也没有发现他们是鲛人。她杀掉了其中三个，留下的尸体最终显露出了鲛人的形态。”
“还有一个呢？”
“被带走了。”
李重光眉头紧皱。
“我们损失了三十七个人，上百个普通人无辜卷入，死了十二个，伤了几十个。”
“这件事我一点都没有听说。”
“压下这件事可花了不少功夫，见过那个鲛女的人都要清除记忆，死去的人也要安排合理的死亡方式，还要把修改后的记忆注入相关者的脑海……这件事似乎现在还在收尾。”周重宇微微一笑，“外面可是每时每刻都有事情发生，不像这里，一踏进来，我就觉得死寂。”
李重光的目光陡然一变。
“啊，说了半天先繁，我还没说要找的是什么样的妖怪。”周重宇像是没察觉到他目光的冰冷，抬头道，“再往前一段时间，有一个妖怪的封印到了期限，那个妖怪挣破了封印，一路往东南逃跑，最后在临江市失去了踪迹。”
“不可能，”李重光否决，“如果有妖怪在临江的边界进出，我肯定会察觉。”
“可巧的是，他进入临江正好是你述职的那段时间。”
青年神色如常，目光却忽的一颤。
“大概这片死寂下，”周重宇微微一笑，“也并非那么宁静。”
李重光沉默片刻，“他也许学会隐藏气息，早就离开了，毕竟敢留在临江的妖怪不多。”
“我也是这样怀疑的。但他是从这里开始失去踪迹，追查也必然要从这里开始。”
见他决心已定，李重光知道自己再劝他离开实在是过于心虚，只能点一下头表示赞许，然后冷硬道，“中午了，你饿吗？”
“还好。”
“我饿了，你走吧。”
周重宇无声笑笑，“好，我自己去查，有情况再来和你汇合。”
李重光瞬间发现现在不是赶他走的时间，立刻挽留。
周重宇也不质疑他的反复无常，只重新放下手提箱，“那恭敬不如从命。”
林陆雪觉得自己的焦虑已经无法克制。
只要远离程嘉郁，不安惶恐、阴郁沉闷，甚至胃痛痉挛，都会如潮水般将她迅速包裹。她觉得自己在沉溺，而程嘉郁是那根唯一的稻草。
那晚程嘉郁陪她走回家，却不肯一直陪她。
“这附近人太多了，就让有人看见你和空气说话，一定会觉得不对劲。”程嘉郁解释，“何况言淮他们要是找过来，岂不是马上就会发现我。”
“他们俩到底是什么人？”
程嘉郁觉得沈秋刀的妖怪身份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他思考一瞬，“他们不是坏人，不过一直想让我离开这里，你避开他们就好。”
“他们为什么要让你离开？我不要你走。”林陆雪满心惊恐，简直不能想象没有程嘉郁会是什么样子。
“傻瓜，我也不想走啊。”
……但是终归是要离开的。
程嘉郁心里默念。他转而微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要是有一天我不见了怎么办？”
“我会找到你。”
程嘉郁一愣。
林陆雪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句话坚定得不像她这样的性格可以说出的，女生咬一下嘴唇，然后道，“不会离开的，假如离开了，我一定会找到你。”
“找不到怎么办？”
“会找到的。”
“小雪。”
“嗯？”
“那就找我吧。”少年唇角微弯，目光温柔而哀伤，“假如我不见了，就一直找我。不要难过，找我，直到找到我好不好？”
林陆雪看着他的眼睛，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奇怪的要求，却没有办法拒绝。
许久以后，女生才回忆起他的眼睛里藏着那么多欲说还休的悲伤。她早就察觉，却胆小得不敢追问。
在共同租住下这里的舍友们回来之前，程嘉郁离开了。
他要回学校取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
“以后，就在我们第一次遇到的地方见面吧。”程嘉郁道。
林陆雪有些不舍地扣住他的手。程嘉郁把她拉近自己，凝视着她的眼睛。
沉浸在他的目光里一向是无比安心，但这一次，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开始乱跳。热度涌上脸颊，林陆雪微微睁大眼睛，紧张地回望。
程嘉郁低头，在她眉间留下轻轻的一吻。
他的身体冰冷，嘴唇也冰冷。
蜻蜓点水的触碰后，程嘉郁松开她，发现女生已经害羞得整张脸都红了。
少年被吓到，“你怎么了？”
“天气……呜……太热。”
此刻，林陆雪回忆起那一秒，都觉得脸颊要再次烧红。
但越是喜欢程嘉郁，越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无法忍受。
早上又有几个女生找自己麻烦。
当初偷书事件，第一个站出来质问自己的高挑女生也在其中。
林陆雪和她无冤无仇，却觉得她特别喜欢针对自己。
被挑衅之时，林陆雪一向都是忍气吞声。她有时候会从这些让她觉得羞耻而尴尬的情景中超脱出来，仿佛自己身在别处一般。
她只能不断地想起程嘉郁，想起他的眉眼，他的笑容。点点滴滴，一如初见。
其实，第一次见到他似乎并不愉快，她被吓哭之后，任性地只管自己发泄情绪哭个够，然后便逃下了天台。
之后两天，林陆雪又去了一趟图书馆。
她并不算爱读书的女生，去阅览室只是因为清静少人。那天下午她翘掉体育课，一个人走进了二楼的阅览室。她在书架上漫无目的地搜寻着书的时候，身边出现一个人。
余光看来，是一个瘦高的少年。
终于，她的目光定格在一本褐色封皮的书上。书放在最上层，她有些够不到，只好踮起脚。
正在这时，那个人影子忽然走到自己身后，丝毫不顾忌彼此是完全的陌生，看着她手指向的书，一字一句念道：“草、竖、琴。”
他站在靠窗的一侧，林陆雪偏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午后阳光倾泻在少年的头发上，他的侧脸沐浴在明亮的光芒之中，被勾勒出的线条干净美好。
然后意识到女生的目光，少年稍微惊异地向她看去。
林陆雪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僵持几秒，少年在她面前晃晃手，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可以看见自己。
林陆雪满脸无奈。
少年局促，女生却忽然觉得有趣。忽然她止住了笑，认出了这是那晚和自己一起待在顶楼的少年。
……
“我叫小雪。”交换名字的时候，林陆雪还是有些胆怯，怕自己已经声名狼藉到人尽皆知。再说，只告诉他小名也不算欺骗。
彼时少年翻开书，修长手指正好落在被阳光照耀得泛出白色柔光的扉页上，他微微一顿，眼睛里面飞闪过促狭的笑光，“我嘛……我叫程嘉郁。”
程嘉郁，程嘉郁——
现实重新回到眼前，嘈杂注入耳膜，她的胃又开始痉挛。那些女生冷嘲热讽完后嗤笑着离开。
林陆雪伏在桌子上，默念少年的名字。
一遍，再一遍。
曾城亦本来用得好好的，但是输入法zcy第一个词总是周重宇，手滑了打错了两次之后，忽然发现周重宇比我起得名字好听多了还有一个重字啊啊啊和李重光正好都是重。
遂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