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中已数日, 秋萤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柳长青问了几次不得其解,后来央了宛如去问,告之:“二姐, 我觉得好似醍醐灌顶一般,对人生有了更深的顿悟。”
宛如觉得这回应太玄, 再问,告之:“不能说, 不可说, 不用说,法理无边,妙不可言。”
柳长青略带焦急地前来问结果如何, 宛如想了想, 告诉他:“三儿的确不大对劲,看样子好像看破红尘, 想要出家一般, 神色中似有顿悟,言谈间颇具禅机。”
又过了几日,恰逢香山寺开门迎客的十五,秋萤早早地准备好了车马香火,约了宛如一起去上香。
宛如奇道:“初一才去过, 十五再去?三儿,你到底怎么了啊?”
秋萤淡淡地道:“二姐,我有一些禅机想与香山寺的主持方丈辩辩。”
宛如连忙道:“那你别带我去了, 你带长青哥去,这等有学问的大事,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我还是留在家中照顾暖房。”
正说着,门口喧哗声起,何少一骑着马过来了,看看她们姐妹道:“你们这是要出门?”
宛如刚要点头应是,秋萤将手一摆道:“少一哥,有什么事?”
何少一自怀里摸出两张请帖道:“四时鲜姓石的下了拜帖,说是明日要去停云楼拜会我,还让长青弟弟一起过去。”
秋萤愣道:“他想做什么?”
问完却又伸手拍了下自己脑袋,然后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他可请了柳大人?”
何少一回道:“我也问了,说是没有,还说让长青弟弟务必赏光,届时他有要事相告。”
秋萤看了看何少一,忽然又问道:“少一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没说啊?”
何少一笑道:“秋萤眼力也变得厉害了。不错,还有件事儿,让我很是奇怪。”他自怀中摸出另一根请帖来道:“这份儿是柳大人派人送去停云楼的,说是明日要来南小巷,有要事相商。而且跟石老板下的帖子是同一个时辰。应了一个,就必然应不了另一个。”
秋萤若有所思地道:“这事儿还有个奇怪的地方,四时鲜的拜帖也请了少一哥你,送到停云楼也就罢了。为何柳大人的拜帖明明是给南小巷的,却也送去了停云楼呢?”
何少一道:“正是如此,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特来与长青弟弟相商。”
秋萤连忙道:“那就快进去吧,少一哥。”
说完引着他往院内行去。
宛如在门外愣了一会儿,忽然道:“三儿,你不去跟香山寺方丈辩辩禅机了啊?”
何少一眼带惊奇地打量着秋萤。
秋萤抿抿嘴道:“如今可以实战演练,何必去寺里枉费唇舌?”
柳长青自门外另一条小巷子里走了出来,问道:“她不去了?”
宛如点点头道:“不去了。”然后推推他道,“你愣着干嘛啊?何大哥找你有事呢!还不快进去!”
柳长青摇头失笑,忽然道:“宛如,我这颗脑袋也是白长了,一遇到秋萤有事儿我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宛如忽然拉拉他道:“长青哥,你感觉出来没有?秋萤好像有压力。”
柳长青道:“压力?”
宛如道:“是啊!好像与杜三娘会面谈话之后,就这样子了。我觉得可能是杜三娘跟她说了些什么。”
柳长青疑惑道:“那日是我驾车,也没见她立刻就反常啊。能说什么呢?”
宛如摇摇头道:“不知道,但总归应该不是什么好话,肯定是诸如,你长青哥多么厉害,你配不上他之类的。要不,她能吵着要找何大哥当师傅,现在又要去香山寺找方丈大师辩辩禅机么?”
长青笑道:“也罢,且看看这拜帖是什么事情,我再好生哄哄她,看她究竟是怎么了。”
柳长青与何少一将两封拜帖摊开放在桌上,细细研究了半晌,还是看不出来这柳大人与石老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秋萤也一直歪着脑袋在那里瞅,当然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长青揉揉眼睛,又动了动胳膊,笑问:“秋萤,你觉得这两封拜帖,有何玄机?我当去赴哪一个约呢?”
秋萤想了想,气愤道:“我看他们都是没事找事!长青哥,你一个都不要去!咱们家这阵子忙得四脚朝天了,不是京中有事,就是铜锣湾生变,我看来看去,日子也不是这么个过法!”
何少一闻言很感兴趣,问道:“秋萤觉得这日子当是怎么个过法?”
秋萤想了想道:“好在现如今是进了冬天,菜地里的事情都不忙了,只照顾暖房的话,咱们眼下的人手够用。否则不用担心人家出什么招使什么坏,就咱们自己一通瞎忙,也顾不上正事了!”
柳长青道:“不错,这段时间是有些忙乱,有些顾此失彼,也有些舍本逐末了。”
何少一试探着道:“那我就都去回绝了这两封请帖,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两方都说不出来什么。就像秋萤所言,他们肯定也是没事找事的,若是真有要事,就等着他们上门来好了。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才不去这样疲于奔命地自乱阵脚呢!”
请帖的事情就这么拍了板,由何少一去函回绝了两方。四时鲜与柳大人都没有什么举动,并没有找上门来。
冬日无聊,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十一月末,柳长青这几日又研究起了那次在落仙岭上意外寻回来的佛手山药。他翻找了些南方关于山药栽培的农书,这天兴致勃勃地叫来秋萤道:“秋萤,这佛手山药,我们来年用一个来试种就成。”
外面正飘着大雪,秋萤与宛如商量了一家人要吃锅子,正在准备材料。
闻言秋萤忙道:“一个能行么?”
柳长青道:“可以的,我查了农书,只要选择无虫害的长得好的佛手山药,切段,切口撒上石灰粉,消毒去湿,放在室内让其风干,然后播种下去即可。”
秋萤笑笑道:“既然书上都这么说,那我们来年春天就种了试试。”
柳长青道:“刚我去看了看,地窖中的韭黄长势很好,一尺来高了,该割啦。”
秋萤应下来道:“这韭黄长得真快,前几日才割了的。这次咱们自己也留下一些,掺点肉,包小云吞吃。”
柳长青看看她手中泡发的松菇道:“你到底是要吃锅子,还是要吃云吞?”
秋萤道:“今日落雪,咱们围炉而坐,喝点小酒,吃锅子;明日一早,咱们吃云吞面,如何?”
柳长青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笑道:“自然是好,神仙般的日子。”
秋萤手中忙着活计,柳长青看她心情不错,就笑问道:“秋萤前两日语带禅机,却是为何?”
秋萤笑道:“长青哥,你问了八百遍啦,我不跟你说了么,你当我发神经好啦!”
柳长青摇头,故意沮丧道:“是什么事连长青哥都不能说?亏我还想着等雪停了,带你去踏雪呢!”
秋萤立刻笑道:“踏雪?真的么?去哪里?”
柳长青道:“去城郊的山上啊,踏雪寻梅,说不定还能打到只越冬的狍子什么的,我还向猎户打听了山上临时的居所,天色晚的话,就不回来了,顺便将次日的日出也一并看了。”
秋萤立刻放下手中的松菇,抱住他胳膊晃道:“我要去,我要去,长青哥,我们还等什么?明儿个雪停了就去。对了,叫上二姐二姐夫一起?”
柳长青看着她缓缓道:“我只想跟秋萤两个人去。”
秋萤晕生双颊,却也欢欣地道:“嗯,就我们两个人去。”
夜里南小巷好生地热闹了一番,外面落着雪,屋内却暖意融融,男男女女都小酌了几杯,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做厨房的厢房中间地面上照旧有一个大火塘,秋萤添了柴,将火烧得噼里啪啦极其地旺。其余人都各自回去休息了,秋萤与长青围火而坐,身边放了两块红薯,准备等火势小一些的时候,将红薯埋进炭里烤了,吃完了再去休息。
厢房屋门半开着,借着屋檐下红灯笼透出的微光,雪花仍旧在飘飘洒洒。
秋萤裹着厚斗篷,借着火光细细地瞧着柳长青的侧脸,只觉得越瞧越觉得好看,越瞧心里头越是热乎。
柳长青自然早就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又添了几根柴之后,回过头来目光热切地问她:“秋萤,看什么呢?”
秋萤脸上一热,嘴里却道:“看你怎么回事啊,老是添柴,这样的话什么时候火势才小下来,我才能把红薯烤了吃啊?”
柳长青淡淡笑道:“与秋萤这么静静坐着,我也感觉心里很舒服,自然是不希望这火势小下来,否则你吃完红薯,不就离开了么?”
秋萤低头,心里却是很甜,小声道:“不是说好了,明天一起去踏雪寻梅的么?”
柳长青道:“是啊,越是如此,心里越是期待,估计就是回了房间,也是睡不着觉。”
秋萤裹紧斗篷,站起身来,坐到柳长青身边,紧紧地靠着他,然后仰脸小声地邀请道:“长青哥,亲亲。”
柳长青站起身来,将半开的屋门又掩了一掩,这才走回火堆旁,将秋萤抱进怀里道:“我也正想这么做。”
长青俯首在她的唇瓣上亲了又亲,忽然感觉到她的小舌头碰了过来,当即又吻住,好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两个人都有些微微气喘,柳长青点着她的鼻尖道:“不许想起一出是一出,时忧时喜的让我记挂。”
秋萤点点头道:“好嘛,我就告诉你。其实我是觉得自己好像从你们这些聪明人身上学到了一些什么,只是还有点没想得太透彻。”
柳长青笑笑道:“这世上道理如此之多,只靠自己顿悟怎么了解得完呢!呵呵,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推荐给你两本书来读一读,你若真的看了进去明白得了,那么对于一些问题就不会想不透彻了。”
秋萤颇感兴趣地问道:“哦?是什么书?这么神奇?”
柳长青继续添了根柴,笑吟吟回道:“一本是《史记》,一本是《孙子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