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好不坏,就是秋天该有的样子,或者说,就是江陵城往常秋天的样子,很正常。然而,石璜却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因为,事情和他想的并不太一样。
本来,石璜以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好的或者不好的,无论怎样,总该发生些什么。毕竟,不管是封老板还是封老板的伙计,似乎都和往常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石璜有一种有什么东西不太正常的感觉。
江陵城似乎也不太正常,看着好像还是这个地方,但感觉上已经不是这个地方了。满城的槐树不见了,不过,虽然少了许多槐树,城里却显得更拥挤了,因为城里多了许多人。
人,当然不是消失的槐树变的,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但对昏迷了三天,蓦然见到这一切的石璜来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冲击力,仿佛这些人是凭空出来的,是槐树变成的一般,以至于刚刚从封家酒馆走出来的石璜,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东西不正常。最不正常的是,石璜从封家酒馆,一直走到家,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和路程里,足够发生许多事情的空间和时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很不正常,和石璜的感觉很不相同。
这一路,从迈出封家酒馆开始,石璜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许多隐隐约约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在他身上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从他走出封家酒馆,这些目光便毫不顾忌的落在他的身上,如影随形,有的很隐晦,有的看似收敛,却给他一种肆无忌惮的感觉,仿佛在暗处观察猎物的捕猎者,仿佛高高在上俯视凡人的神灵,似乎因为知道被看的人无法察觉,所以便愈发冷漠。
然而,无法预料的是,石璜偏偏察觉了。
甚至,在离石璜和王养星住的那座院子不远的小树林里,那处空无一人、长满各种杂乱树木的小树林里,石璜也感觉到了那种隐隐约约的窥探。
只是石璜能够察觉并且体会到那种窥探,不管是对石璜自己来说,还是对暗中注视他的人来说,都是始料未及的。石璜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是因为他在封家酒馆的这三天身体发生了什么玄妙的变化吗,或者是之前脑海里蓦然凝练的那种奇怪感觉,石璜说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在窥探他,他对那种窥探的感觉本身就很怪异,是一种既很真实,又很模糊的感觉。
真实的一面的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仿佛在他眼前站着一个又一个人,一个又一个盯着他看的人,可是,他看不到那个盯着他看的人,找不到那个人,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他的眼前没有一个人。
空无一物的旷野里,什么都没有,连风都没有。哪里有人在注视他呢?模糊的一面让石璜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是不是因为脑袋还不够清晰,所以变得疑神疑鬼,出现了幻觉。
他还不知道,他已经凝练了道心,他的身体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所以,被人窥探时,才能气机交感,才能有所觉悟。
无论如何,路还是要走下去的。
穿过树林,石璜往那座看起来有点破旧,实际上也很破旧的院子走去。举目四望,浩渺的天地之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片浩瀚、广博、空旷的天地,仿佛孤零零,仿佛亘古便孤零零的铺展在此,此情此景,不禁让石璜心胸广阔,顿觉自己的渺小。
往前走,江陵城涌动的人流和波澜的星力仿佛被隔绝了一样。离院子还有一两百米的时候,石璜蓦然没了那种被窥探的感觉,仿佛从一个世界穿入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一般。
世界依然静悄悄的,依然一片孤零零的感觉,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那种感觉,就这样消失了,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这让石璜越发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看着近在咫尺的院子,知道自己在封家酒馆呆了三天的石璜,心里陡然生出一丝迫切,一丝温馨,一丝担忧。这是一种诡异的感觉,石璜鲜少有机会体会到这种感情。但石璜没有急切,他依然规规矩矩往前移动着步子,规规矩矩的在院子门前停了下来,不紧不慢。微微吸一口气,顿了一下,然后,石璜才规规矩矩的伸手去推院子的门。
推门的时候,石璜蓦然看到自己显得有些单薄的衣服袖子,于是,忍不住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的心里,刹那之间涌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事情,似乎确实不一样了,从封家酒馆一路走来,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冷意,没有感觉到往日的那种让人蜷缩的冷意,反而浑身充满活力,有一种清爽通透的感觉。
天气,还是那种深秋该有的天气,冷得有点邪门,而现在,甚至比三天前还要冷一些,衣服,还是三天前那件单薄的衣服,可是,为什么三天前自己感觉很冷,现在却没有感觉到冷呢?
吱呀声中,石璜推开了院门,然后,他看见了站在厢房门边的王养星,以及王养星身后,坐在屋子里的老人,一个石璜并没有想过会在自己家里见到的老人。
老人姓李,长着一对很好看的眉毛。
或许是因为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那对眉毛变得越发灵动,所以,愈发好看。现在,那对眉毛的眼睛随着石璜推门的声音往石璜看来,落在石璜身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石璜迈步走了进来,顺手把院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璜少爷,你回来啦”,王养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亲近,他的步子往石璜迈来,在他的步子和声音里,石璜看见屋子里坐着的老人站起身,似乎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见那个人走出厢房,走到院子里,走到他的面前,听见那个人叫了一声,“璜儿”。
石璜抬起头,看着这个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的老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不过,石璜知道,老人到底是自己的亲人,是自己的外公,所以,自己不能什么都不说。
可是,石璜没有料到,正在他看着面前的老人,要说什么的时候,却看见,面前的老人脸色忽然变化,喉结耸动,咳出一大口血,鲜红的血,不受控制的喷了出来。
事情发生得无头无尾,却给人一种惊悚的感觉,大出石璜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