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减缓而未停之时，白尹正忙着跟竹琪普及最基础的经济学常识。

“只要预先判清形势变化，因势利导，低买高卖，就足以赚得盆满钵满了……”说到这里，白尹顿了顿，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货物的价格会变化，你知道么？”

竹琪思索着，腮帮子不由得鼓了起来。有些事情，她平时跟其他人一样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曾试图总结答案。于是到了此时便有种明明知其所以然却不知该如何讲出的感觉，很是憋屈。

白尹又问：“换言之，货物的价格是由什么决定的，你知道么？”

少女嘟囔着：“那当然是商人定的啊……”

“商人凭什么定价？定的价，其他人又为什么会接受？”

在白尹的持续追问下，竹琪不由得略感焦躁。

于是她忍不住道：“那你说是为什么嘛！”

白尹此时明明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看他的目光却仿佛落在更远处。

他淡然道：“价格并不是任何人可以决定的，而是买卖双方互相博弈得出。比如说你要买个东西，这一家的价格你觉得贵了，大可以去别家看看，找更便宜的卖家。若是其他顾客也像你这样想，那个商家自然不得不降价，否则，生意全跑到别的商家那里去了。”

“所以说要货比三家吗……”

“嗯，所以说商人没有办法定价。买卖是双方的事情，又不是强买强卖，怎么可能一方就能定价？但如果商人在卖某种货物时真的任意定价，那就说明在这一片市场里，卖此种货物的可能只有这一家，所以想卖多高就有多高，这叫垄断。”

“商人好奸诈！”

“这不是奸诈，是人之本性。换成你，轻轻松松可以拿到更多银子，你不乐意？”

少女颇不服气地嘟起嘴：“我可是竹氏族人，以天下公道为己任的！”

“那好，这位竹氏小姐，假设我现在要买你手里的玉圭。因为我能找到的卖家只有你，所以任你随意开价。你是打算一两银子卖给我呢，还是一百两银子卖给我？”

“一百两银子？”竹琪不禁瞪圆了眼睛。

“对，如果你知道我势在必得，为了这玉圭不惜花多少钱财也甘愿，那么你会开价多少？一两银子，还是一百两银子？不管怎么开价你都是赚的，因为成本为零。可是究竟能赚多少，你自己选。”

“那……我还能再加点价吗？”

白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都说了只能找你买，而我又必须买到。你哪怕是开五百两银子，我也只能从你这儿买。”

竹琪捏着玉圭，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不是商人有多奸诈，是他们在市场里的权柄太重了。”

白尹却又继续追问：“那你知不知道，这权柄是从何而来？”

“从……”

等了片刻，见竹琪没抓住重点，白尹便直接说道：“大多数时候，一种货物不可能只有一个卖家。其他的商人若是知道了此地只有一个卖家，为了图利，就会过来……”

听到这里，竹琪突然略显兴奋地打断道：“我晓得啦，其他商人一来，就不可能再任意提高价，那货物的价格自然就要降下来！”

“没错，这就叫竞争。卖家多买家少，价格下跌；买家多卖家少，价格上升。而价格就是指路的明灯，领着商人们翻山越岭去各种地方，买卖各种不同的货物。在商人们的奔波中，各地各物的价格逐渐趋于平缓，你知道这有何意义么？”

“什么意义？”

“商人们追求的都是私利，但在逐利的过程中，却可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比如某地需要产皮革而缺木材，另一地产木材而缺皮革，商人们就会在两地之间来回买卖，让两地的人都能用上木材和皮革。而且这样的商人越多，百姓在买皮革和木材时就越便宜。所以为了一己私利而成为货物的运输者，这便是意义。”

竹琪先是愣愣地点头，可是很快她就又想起自家父亲生前对商人们的评价，忍不住皱起眉来。想了半晌，她终于举出一个反例：“可是每次遇有灾荒之时，百姓最需要粮食，商人却都喜欢囤积居奇……”

白尹不急不缓地道：“在买卖中，哪一方更急迫，哪一方就居于弱势。那些百姓急着要口粮是为了生存下去，自然不惜一切代价。商人们明白这一点，便可以联合起来，提高价格。或者说哪怕不私下串联，只要大家都明白随着饥荒粮价必然继续涨，那么这些商人就不会轻易卖出手。”

“可你刚才明明还说商人可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但我也说了他们是被自己的私利驱动。所以对于一国之主而言，必须有足够的商人，但也必须有足以制裁他们的能力。不过当然，现在不是站在君主那一边的时候，我现在自己就是商人。对我来说，那当然是抓住时机，越垄断越好。”

竹琪打量着那清俊的少年，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该说商人，该说……你真奸诈。”

“这叫智谋。”

两人谈话间，雨势已然渐渐停了。尽管还有些许雨丝飘落，但对于赶路之人而言可以忽略不计。而就在此时，一个伙计来到这辆车旁边，扬声道：

“公子，有女孩过来说要找你！”

白尹顿时坐直了身子：“找我？”

“她都指名说啦，找的就是川公子！”

白尹与竹琪又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有不少疑惑。不过就在下一刻，当那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时，两人顿时就明白了。

因为来者是芷珑汐的声音：“川公子、小琪师姐，我来啦！”

抢在白尹前面，竹琪从车里跳了出去。而那个熟悉的师妹，就站在几步远处笑吟吟地望着她。

“师傅让你来的吗？”

“对啊，师傅给我的吩咐可是……”芷珑汐笑着道，“要保护好小琪师姐呢！”

这时，竹琪听到了身后白尹的声音：“还需要师妹保护？这位师姐有点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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