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远夏去，秋尽冬至。
神州以西的大雪山里，白尹依旧被困在冰冷的石室里。他的神算天赋已然解封，但完全没有脱逃的打算。
没办法，他身上的妖力被限得非常死，而就算想办法打破了铁栏，在大雪山中跋涉也是相当危险，毕竟他和芷珑汐都用不出妖力。更何况木怀丹也始终守在附近，并没有给他留下逃走的机会。
冬至的这一天，木怀丹终于忍不住再次走进石室，冲着里面嚷道：“我本以为你头脑是清醒的，谁知道如此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白尹坐在里面，神色悠然，“我早已说过了，我不希望破坏世间的平衡，不希望让妖族势力太过强大。”
“你自己也是妖族，为何会如此糊涂？”
“因为若是妖族当道，人族再也无法限制妖族的话，必然会出现个体武力急速暴涨。而个体武力的过分强大，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同理，我也不希望看到人族之中出现强者，不希望他们找回太多修炼秘籍。”
木怀丹愈发疑惑：“这是为何？”
白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解释道：“我已经推演过许多次了，而每一次的结果，都只会让我更加坚定。所谓道德，是只有在同类之中才行得通的东西。无论是人是妖，都不会对畜生讲仁义。而一部分个体过于强大，便会凌驾于弱势的大多数之上。到时候，只要不够强，无论是人是妖，都只有被肆意碾压、盘剥。现有的文明秩序，会迅速退化成野蛮状态。”
“弱肉强食，岂不是天经地义？”
“确实天经地义，但选择了那种天道，就意味着放弃现有的许多东西。语言和文字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同类之间需要沟通。若是强者愈强，将弱者视为蝼蚁，那么交流的重要性也就越来越低了……这个例子或许还不够直观，那我们换一个。我们穿的衣服，造的房子，用的器具，吃的粮食，这些哪一样是武力强悍者创造的？”
木怀丹眯了眯眼，一时为之默然。
而白尹继续说道：“强者不创造，只掠夺，结果是什么？世间可用的东西会越来越少，最后，你可以看到两头大妖争夺半天的战利品，说不定只是如今人们司空见惯的一把梳子。这样的未来，你不觉得可悲么？”
木怀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等她走远了一些，芷珑汐才凑到铁栏跟前，小声道：“那疯女人会被你说服么？”
白尹耸了耸肩：“无法说服也没关系。她只需要知道，在我的脖子上套项圈是绝无可能的事情，然后就没有多余的选择了。”
芷珑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又问：“师傅，我最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越来越像个僧人了？是因为开了天赋封印吗？”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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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木怀丹踏入石室的脚步声惊醒了白尹和芷珑汐。而师徒俩睁开眼时，便见那道铁栅栏已然被拉开了。
“白先生，吃了这颗丹药，然后你就走吧。”
白尹坐起身，扭了扭僵硬如冰的脖子，脸上却扬起了笑容：“终于想通了？”
“虵狼攻灭了安国、洛国、晋国、夏国，你那朋友所在的潼国也没了，岳山也被烧掉了……”
听到这里，芷珑汐忍不住叫道：“要不是你把师傅锁了这么久虵狼哪能闹到这么大？现在好了，知道要让我师傅出去收拾乱局啦？”
白尹起身，过去拍了拍少女的肩：“不要这么暴躁，暴躁也没用。”
说完，他就接过木怀丹手中的解药，用雪水吞服了。而芷珑汐在一旁看着，只能悄声嘀咕：“这人，真的越来越平静了啊……”
服下了解药之后，没等多久，白尹便发觉体内的妖力开始复苏。
于是他拱了拱手：“多谢木家主。”
木怀丹冷笑了一下：“多谢？你怕是已经恨死我了吧？”
“恨倒是谈不上，虽然有不少苦头……”白尹揉了揉脖子，“但至少，你也帮我解除了天赋能力的封印嘛。况且站在妖族的立场上，你会如此行事也很正常。”
木怀丹抿了抿嘴，问道：“那你以后若是在人族之中掌权了，打算怎么对待妖族？”
白尹笑道：“掌权？对这事没太大兴趣。至于妖族么，取消各国的刻意打压之举，剩下的只要维持现状，也就够了。”
“维持现状就够了吗？”
“你不信去问问其他妖族。跟着鸿雁族的都是一小部分心生不满的，世间其他妖族呢？你问问他们，希不希望看到一个剧变的乱世？”
听他这么说，木怀丹又闭嘴默然了。最近几年来，她接触过五湖四海的许多妖族，而其中大多数在她看来都是小富即安的平庸之辈，哪怕是东海无敌手的鱼氏和一些老牌世家，可以说都是如此。
那么，既然大多数妖族都不支持，自己还想推翻人族之治，真的有可能成功吗？
木怀丹长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终究只有归隐山林了……白先生，告辞。”
话一说完，她立刻就走，步伐也快得惊人。眨眼间，那身影便消失于山雪之间了。
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任何人被关了将近一年无疑都会积攒冲天的怒气。白尹吞下的解药还没完全化开，妖力没全部恢复，趁着此时赶紧离开显然是明智之举。否则等完全恢复了，尽管白尹的妖力不如她雄厚，可是有了神算天赋的加成，这就让她心里相当没底了……
但白尹其实一点都不生气，也没什么报复的心态。
所谓报复，其主要作用就是威慑，让别人下一次不敢随意侵犯。问题是木怀丹以后再动手脚的概率相当之小，那么从理智的角度上考虑，这种报复就毫无意义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不行，这天赋不能时刻常开啊。类似计算机的状态太久太深的话，整个人真的要变成计算机了……”
一旁的芷珑汐不由问道：“师傅，你说什么机？”
“没什么，我们赶紧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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