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阳跃出地平线之时，潼王宫中的钟声已然敲响。这意味着朝会的时辰已经到了，而文武诸臣已然在大殿上集结，以职位秩序恭立于各自的位置上，就等着潼王出现了。

但今天的朝会，与以往有着相当明显的差别。

所谓差别，并不仅仅是昨晚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更让诸位大臣忐忑不安的是在大殿中央，文臣和武官们之间的空地上，那个大铁笼，以及铁笼之内的奇异生物。

那是一匹浑身雪白的妖狼，有着尖长如刀锋般的双耳，以及蓬松的大尾巴。最令人们不由得胆寒的，是它双眼里那残暴嗜血的目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撕破铁笼，冲出来择人而噬。

而且文臣那一排，今天缺了一人。原本属于吏部尚书的位置，空置着。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大臣还能动，就不应当缺席朝会，否则便是渎职。曾尚书为官多年，自然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清楚。那么，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来不了呢？

大殿上鸦雀无声，人们低着头默然不语。只是偶尔交错的目光间，透出了难以压抑的犹疑不安。

终于，君王的声音从大殿的屏风后面响起：

“诸位爱卿，今早的会上我有些事要跟诸位说道说道。”

身披黑袍的潼王走了出来，到宝座前，却并没有坐下。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铁笼，环视诸臣，问道：

“你们谁知道，这是什么？”

无一人敢应声。

白尹也在大臣们的队列之中，只是站在最末尾。那是接近大殿之门，距离王座最远的地方。不过虽说略有些远，但也足以看得清潼王的样子，更足以听清他的声音。只是跟其他大臣一样，白尹始终低着头默默听着，没有去看。

潼王继续道：“礼部，过来领旨……就在这里念给诸位听听吧，待会散会了，你要着手传下去，给京中百姓一个解释。”

礼部尚书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几步，从潼王身旁小太监的手里接过了一道圣旨。但当这位大臣拿着圣旨回到自己的位置，展开一看，便如同被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

“怎么不念啊？”潼王淡然催道。

“是……今潼拓四年十二月……吏部尚书……曾镬，于京城暗召异世大妖，引大火烧城，死……死伤过千。贼……贼子罪行已审清，三日后正宫门，问……问斩。”

礼部尚书抖得跟筛子一样，短短的一段话更是念得磕磕绊绊。不过并没人想嘲笑他，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已震惊至极。哪怕是已然有所猜测的人，在真切听到了之后也还是难以置信。

如果陛下的这道旨所言不虚，那么吏部尚书就真的是造反，而且召唤异世大妖、放火烧城……如此恶毒无所顾忌的手段，居然出自日常相处的同僚之手，未免令人寒心。

但从往日的表现来看，曾镬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骤然惹下滔天大祸，实在令人不敢相信。

如果陛下的这道旨并非事实，那么……恐怕就更令人心寒至极了。

难以确认的恐怖，最是令人心惊肉跳。

于是真正保持平静者，只有昨晚已经见过笼中那头狼妖，并且对这一切早已有所猜测的白尹。除此以外，神态最平静的就只有笼子里的虵狼。

白尹默不作声地抬头一瞥。尽管只能看到大部分臣僚的背影，但从那些颤抖、歪斜、躬身的姿势中，也足以看出他们的惊恐不安了。

不过，尽管自己昨晚的猜测命中靶心，但白尹此刻却并没有任何轻松或者得意的感觉。正相反，他的后背也升起了一阵寒意。如果一个君主，不择手段到了如此地步，那么单单一句“伴君如伴虎”似乎实在不足以形容朝堂上的风险……

直到这时，潼王的屁股终于落在了宝座上，同时悠然道：

“诸位爱卿，那个叛逆贼子召唤的异世大妖，该怎么处置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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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尹回到自己宫室之时，那道圣旨已然传遍潼都了。但躲在床下的竹琪，当然是无从得知。

他关好门窗之后，回到床边，并没有立刻谈起那道圣旨，而是这样问道：

“竹琪，假设你是潼王，你怎么办？”

少女从床底下探出脑袋，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你什么意思？”

“假设你是潼王，杀光了宫中的竹家传人，却让他们在竹子上刻了‘潼拓四年十二月潼王捉’那几个字，你怎么办？要知道，这几个字肯定已经出现在岳山的竹节里，传遍天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少女想了半天，腮帮子不知不觉微微鼓起。过了好一会，她才有些不敢肯定地道：“认错？”

白尹冷笑道：“那就死定了。夏国和洛国早就虎视眈眈，只等一个借口出兵了。如此大错要是昭告于天下，不出三个月，夏国和洛国的兵马就要出现在这潼都城外。”

竹琪又稍稍思索，不由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但这样一来，少女就更加困惑了。

“那，潼王该怎么办啊？”

“很简单，找人背锅。如果没人愿意，那就把人绑起来给他背锅，然后杀掉。”

“这……”

白尹低头凝视着那张口结舌的少女，低声道：“我早已跟你说过，朝堂上的水很深。对于潼王，绝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他的心思。这样，倒是有可能猜中。”

“最大的恶意……”少女不禁缩了缩脖子，仿佛想要躲到床底下不再出来。不过在白尹的注视下，她倒是没有完全缩回去。

白尹忽然转身，从不远处的矮桌上拿起了一副卷轴。

那卷轴里记载有潼国的官制，包括吏部的人事纪录。将其展开之后，白尹踱步回到床边，坐下，静静地读起了第十四遍。

安静半晌，竹琪终于忍不住问道：“今天的朝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潼王下旨，”白尹直接把那段内容背了出来，“今潼拓四年十二月，吏部尚书曾镬，于京城暗召异世大妖，引大火烧城，死伤过千。贼子罪行已审清，三日后正宫门，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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