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倒有些可怜她们了,一朝“虎落平阳被犬欺”,但她终归是南楚来的外人也不好指指点点的,回了礼就打道回府了。
她一路回去,看到妃子娘娘并宫女们在花园中堆雪人玩闹,心里很羡慕,登登登奔进金光殿去喊道:“小姐!她们都在玩雪呢!”
宋云初正在窗子底下赏雪,还摆了长条几案,上面古朴花瓶插着绿萼老梅遒劲枝干,还有小炉子支起来咕嘟嘟煮着沸水,青黛瞧了一眼,是红枣和去岁的白茶茶饼,味道清甜。
花花绿绿的果子点心放在上头,宋云初点点桌面,道:“坐下歇会儿,别毛毛躁躁的。”
青黛吃了块柿饼道:“我想出去玩雪。”
“喝点茶,热了身子再去。”宋云初给她倒了满满一盏的白茶,红色的小枣子在茶汤里浮着,“仔细冻着了,去穿那件带绒的袄子。”
“是!”青黛傻呵呵地笑起来,咕噜咕噜把茶灌进喉里,一抹嘴就出去了。
沈星野来时青黛已经在金光殿门口堆雪人了,她还给雪人披了件皮袄子,看起来不伦不类,十分滑稽可笑。
来福问道:“青黛姑娘,这是?”
青黛坦然道:“是我家小姐!”
沈星野转着雪人看了几圈,摸着下巴笑:“还知道给你家主子披衣裳,算她没有白疼你。”
“小姐不出来玩,我只好一个人在外头。”青黛说,“但是我猜她想出来的,她没生病时可爱闹了!”
青黛一点也不心虚地揭宋云初老底,说她年少时读书如何顽劣,仗着脑袋聪明就要带学生们去湖边钓鱼,诸如此类,沈星野听得津津有味,一时竟想不出这个病恹恹的软骨头活泼好动的一面是什么模样,还可惜地叹了口气。
宋云初大老远听见他们在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还有笑声,咳了咳说道:“青黛,你在同谁讲话?”
青黛朗声说:“小姐!陛下来了!”
这一阵子沈星野总来金光殿陪着宋云初吃饭,两个人其乐融融,场面分外和谐,青黛都已经习惯了宋云初与沈星野不时地打情骂俏,已经能装作看不到了。
生病的那一年里,宋云初过得并不开心,可在陛下身边,宋云初总是很鲜活的,虽然她自己没发现,但青黛知道,那样的笑容像极了曾经的宋云初。
“你不是喜欢雪,怎么不出去看?”沈星野大步走到她身边坐下,周遭宫人识趣地避开。
宋云初给他倒茶,看着外面吵闹的人群说:“吵。”
虽然嘴上说着吵,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的。
沈星野这阵子已发现了宋云初的一个小毛病,说话总是爱遮遮掩掩的,他心内了然,悄声道:“夜里晚些睡,孤来找你。”
宋云初不解,但也还是硬生生睁着眼睛等沈星野来。
夜间金光殿静悄悄的,青黛早睡着了,沈星野蹑手蹑脚到她床边,像个采花的飞贼似的。
宋云初骇了一下,险些没叫出声来。
沈星野捂着她的嘴,一手给她套上厚厚的斗篷,低声道:“跟我走。”
“干嘛去?”宋云初悄声问。
沈星野在她手里比划:去看雪。
宋云初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无声说了个哦。
明明是沈星野在做坏事,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心脏砰砰直跳,踮着脚下了床。
他们出了金光殿,夜里头还在下雪,地上堆起来厚厚一层,宋云初一脚下去就陷进了绵软的雪堆,踩出沙沙的声响。
“夜里没有人,就不怕被别人看到了。”沈星野看着宋云初在雪里踩来踩去,笑着说,“你其实心里很想玩对不对?”
宋云初说:“陛下,这种事情要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沈星野手一伸,拨了一下宋云初头顶的松枝,积雪扑簐簌地掉下来,全落到宋云初脖子里、脑袋上,把她冷得一激灵。
“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沈星野道,“我是在宠你。”
冷风吹得她鼻尖通红,宋云初转了个身蹲到地上团雪球:“哦。”
沈星野又问:“要不要看冰凌?”
天气冷,皇宫屋檐下都结了清透的冰凌柱子,宋云初把雪球扔到沈星野脚边,抽抽鼻子说:“要。”
沈星野一下子把她抱起来去够金光殿的檐角,宋云初吓了一跳,她低头去望抱着自己的帝王,看不清楚什么神情,只听见声音轻轻散在冬日的冷风里:“怎么这么轻?大夏养得起你。”
宋云初掰了块冰凌下来,朝沈星野挥了挥,沈星野便把她安安稳稳放到地上,顺手给她盖了帽子,手指灵活地帮她系了结。
“回去吧。”沈星野说。
宋云初点点头,手掌冷得没有知觉,却还是紧紧握着那块冰凌,直到冰凌越来越细,在她掌中化成一滩水滴落下来。
“陛下,我心里面其实很开心。”宋云初说。
沈星野道:“心里面开心,为什么又说给我听?”
宋云初轻声笑起来,狡黠地道:“我怕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
“油嘴滑舌。”沈星野骂。
分明是他自己说的话,宋云初再说一遍却是油嘴滑舌了,真真是反复无常。
不过宋云初并不在意,只是笑着回寝宫睡觉了。
她脱了鞋袜上床,脚踩到床塌下那块龙衍宫的地砖,莫名其妙卷在被子里吃吃笑起来。
她从未见过沈星野这样的人,暴戾到极致,也温柔到极致。
“王出宫,摆驾大相国寺,面见了慧禅师。”
他看完,缓缓把手里的纸条扔进燃烧着的小炉,纸条便被火舌卷起,烧成了一堆灰烬。
南楚礼佛,宋云初的师父了慧禅师出身怀梁的大相国寺,佛法高深。
寺中有九层琉璃舍利子塔,宝相威严,金光熠熠,传闻祖师遗德,可照拂后代十数载,现在的楚王介子越并不尚佛,为何会突然去大相国寺找了慧禅师?
“你找我给你刺探楚王的情报?”祝南弦愣了愣,“我堂堂镇远侯,才不做探子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