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一片安静,锦妃在沈星野怀里蓦地抖了一下,恨不得自己方才没有说话,她未想到宋云初如此有心机,故意露了半张脸,将那灼灼的痣亮出来。
“陛下这般看我,是爱上我了吗?”宋云初心里想要把祝南弦捏死,嘴上却漾开一个笑,未看向沈星野,而是看向他怀里锦妃,眼睛似有似无地瞟过那点痣。
万籁俱寂中,他听见那个清冷的帝王压着嗓子沉沉地说:“宋云初,到我身边来。”
宋云初站起身,青黛要去扶她,被她一把推开。
她跪久了头晕,却还是一步一步慢慢走了上去,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迎着那刀子一般的目光在沈星野面前站定,心里还古怪地想,这皇帝,居然知道我名字呢。
锦妃看见宋云初走过来,身子忍不住抖啊抖,沈星野把她摔到了一边的地上,铺着柔软毛毯的地还是将娇软的美人摔疼了,她低低啜泣,座下无人敢宴饮,生怕喜怒无常的皇帝作妖。
所有人屏息,看见沈星野伸出手,摘下来假面人的面具,砰地扔了好远,还在地上滚了滚。
祝南弦做了亏心事,吃了几杯酒就匆匆离场,回他的镇远侯府了。
那日他向沈星野讨了好处,从库房里挑了个面具给宋云初,全是刻意,他早知道沈星野对那颗痣魂牵梦萦,嘴上说要宋云初离得远远的,实则身在局外看好戏,等着看高高在上的夏帝出丑。
“算算时辰,怎么也该见着面了。”他喝着茶喃喃道,“陛下必然是把持不住的。宋云初,你可欠我一次了。”
他已经在幻想沈星野见到宋云初惊为天人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自己竟然也有几分红娘的资质,自得地哼起了歌。
那边冬宴,却是气氛凝结。
沈星野见了宋云初的脸突地就笑起来,大手捏住女人的下巴另一只手手抚过那粒痣,轻声道:“宋云初,谁叫你长得这样?”
宋云初只感觉下巴要捏碎了似的,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没有那个叫我长得这样,我爹生娘养,天生是这副模样,碍到陛下的眼了?”
来赴宴的大臣们俱是头一次见南楚来的云妃,先前只知道她颇有文采,却不知道她如此头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下一秒沈星野就要把她扔出去喂狼。
“来福,”沈星野淡淡唤道,“觉得云妃如何?”
来福在一边道:“不敢妄言妃子娘娘。”
宋云初心里冒着火,没想到这个夏帝长相清俊为人却恶劣,她再落魄,也由不到小小一个后宫阉人来评判。
宋云初挣开沈星野的手,冷笑着道:“陛下唤我来,是为了对我评头论足么?如果这样,我有点乏了,先告退了。”
“自然不是。”待宋云初转身,沈星野才开口,朗声说,“诸位爱卿看腻了歌舞,孤近日觅得一佳人自南楚来,最擅剑舞,不如由她助兴。云妃,可愿下场?”
宋云初看着来福递来一把剑,剑穗嫩黄,剑身柔韧,一看便是舞剑所用,她狠狠咳嗽一声,谢绝了:“不用。”
她来赴宴,身上带着一把木剑,夏帝要当众羞辱,她没法拒绝,却也不想真如那玩物一般,只缓缓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木剑,跪了一跪,便舞了起来。
底下众人战战兢兢看了起来,青黛在一边都快要哭了出来,攥着拳头瘪着脸,不敢发出声音。
南楚人绝不会想到这样的小姐到了大夏,竟被如此羞辱,与舞姬乐伎同流。
宋云初体力不支,勉强舞完一曲还行了个礼,微微喘着气就扔下木剑走了,还不忘在人群里找着青黛将她一并带走。
席间一片哗然,沈星野抬手挡了挡要跟上去的来福,自己先离席了。
待皇帝走后,宴席才变得喧闹嘈杂,宋云初走出宫殿外,被夜里的冷风激得打了个喷嚏,眼角泛起一点眼泪。
“小姐,咱们以后再不来什么宴会了!”青黛狠狠一抹脸说道,“净受些委屈。”
宋云初摸摸方才被夏帝捏住的下巴,如今仍有痛感,沈星野对锦妃宠爱非常,却对她的态度奇怪,明明是一样的痣,为何会这样?她身体疲累,懒得细想,只冷哼道:“那祝南弦,聪明反被聪明误。”
宋云初和青黛慢慢往金光殿走着,还未走到便被匆匆赶来的小宫女拦住,那宫女道,陛下请您去龙衍宫。
宋云初今夜已是匪夷所思,这位陛下还要折腾她,她怒极反笑,叫青黛先回去歇着,跟着小宫女去了龙衍宫,倒要看看沈星野还要耍什么花头。
龙衍宫,名字粗暴简单,非常有夏人的气质,简而言之便是天子下榻之所,龙种衍息之地,大夏皇帝平日里的寝宫。
宋云初进到宫中,看见夏帝朝她招手,觉得很稀奇,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沈星野叹了口气,奇道:“你在恼我?”
这话问得好,宋云初面无表情点头,岂料沈星野下一刻说的话更叫她大跌眼镜。
那俊美的皇帝上下打量她,道:“孤最厌恶南楚人,你一入宫便与桐月交好,叫他为你做事,有如此手段,楚人竟真的甘心叫你来做个碌碌无为的妃子么?”
宋云初一直知道自己有脑疾,没想到夏帝看起来才是更有脑疾的那个,这人想东想西想了半天,最后竟然觉得她是南楚来的奸细。
宋云初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气着,狠狠咳了半天,惊天动地的,反把沈星野吓了一跳,没想到楚人如此柔弱,险些要被气得吐血了。
“成亲,陛下没来,这不必去向各宫问安,是陛下说的,面具也是镇远侯给的,我什么也没做,还被陛下冤枉,夏人粗鄙愚笨,我看不错。”宋云初受了气,断没有忍着的道理,言之凿凿地挤兑沈星野,脸上还挂着讽刺的笑。
“可你又怎么证明,你不是南楚派来的奸细?”
沈星野靠近她,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仿佛带着眷恋的意味,叫宋云初一阵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