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青黛还是担心着,守在金光殿门口半宿,月上三更,夏帝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宋云初的寝宫一直亮着灯,那一晚三宫六院俱传遍了,这位新来的宋小姐,并不得宠。
沈星野临幸锦妃的碎冰殿,圣眷依旧。
她静静坐在榻上,坐到腿都麻了才抬起手掀开那块滑稽的红布,对着烛光一点一点用剪子剪碎了。
人生在世二十载,所有的不得意好像都约好了在这一年撞上来,宋云初冷冷扯了一下嘴角,从笼袖里掏出来一本账簿,摊纸研墨,将来环罡桩桩件件的事写了上去。
锦妃快要歇息的时候,沈星野踏月而来。
“陛下今日不去金光殿么?”锦妃似乎很惊讶,她已经沐浴完,发髻松松挽就如云彩蓬软,面容清丽,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点欣喜,还善解人意地推脱着,“莫要叫云妃等急了。”
沈星野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云妃这名不伦不类,不在四妃之中,纯粹是他取了宋云初的名放在前头,锦妃记得比他牢,还这样提点,夏帝眉头微皱:“你想孤临幸她?”
锦妃连忙充满依恋地靠在沈星野怀中,眷眷地道:“妾自然是期望陛下只爱我一人。”
他点点头,摸着锦妃嫩滑的脸似是而非地说:“孤现在,确然是只幸你一人的。”
锦妃心里一震,娇艳的唇贴上沈星野侧脸亲吻,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女人为求帝王一爱在这后宫使尽浑身解数,可帝王家无情,锦妃不知道这样一份可怜的爱能持续多久,但起码现在,沈星野说只有她,她就信。
宋云初到子时才睡,日上三竿了仍在被窝里缩着不肯出来,大夏冬天冻得她不习惯,盖紧了棉被仍有寒意,她困倦地想,下回要叫青黛暖暖被子再睡。
青黛在门外焦急地等她家小姐起床,今日要去宁寿宫见太后,还要去碎冰殿见锦妃,要是逾了矩多惹人嫌?可她又不敢去叫宋云初,宋云初在家中也是浅眠觉多,能安稳睡上一宿已是老天保佑,她们家的人是从不去吵的,可来了大夏要有大夏的规矩,青黛着急得很,踟躇半天还是推了门。
“镇远侯来了?”宋云初眼睛还未睁开声音却发了出来,疑惑问道,“他来见我干什么,给夏帝戴绿帽子?”
祝南弦一个趔趄,捂着鼻子苦笑:“小姐别取笑我了!”
青黛殷勤地给宋云初擦面洗手,早膳在床边小几摆了一桌,琳琅满目,祝南弦不客气地坐下吃了一口桂花糕:“我与陛下求了情,你不必去各宫拜见,想你也不想与她们周旋。”
宋云初此前正在苦恼如何推辞此事,听祝南弦已替她办好,心情顿时好起来,玉箸一挪,一块色泽橙红的肉脯便落在祝南弦面前小碗。
“那挺好。”宋云初轻笑道,“倒是和在南楚无异了!”
祝南弦见宋云初欢颜,从容不迫地咽下这块肉,怡然道:“不过晚上的家宴还得要去。”
宋云初点点头:“这是自然的,我是你们皇帝的妃子嘛。”
她把自己的地位看得清楚,并且大言不惭,祝南弦倒是被呛到了,想反驳也不知如何反驳,僵硬地说:“总之,安安分分的,什么事也不会有。”
宋云初却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苦恼:“陛下似乎很讨厌我,那我是不是要找个由头把脸遮住,免得冲撞了他?”
“我正有此意。”祝南弦意味深长地摸出一副银色假面。
宋云初接过来放到自己脸上比了比,大小正合适,挡住她半张脸,又不张扬,很是欣喜。
“晚间席上再会。”祝南弦起身。
宋云初一挥手叫宫女送他,前脚祝南弦才走,后脚锦妃就带着听雪来了。
宋云初咬着筷子默默想,这金光殿还挺有人气的。
金光殿当然是没人气的,锦妃也是早就听说过这里的威名,她早早等着宋云初来碎冰殿问安,却没想到沈星野免了她的请安,连宁寿宫都不必去,这是锦妃也不曾有过的,她心里吃味不安,还是带着人来探探宋云初口风。
“这我倒是不清楚了。”宋云初微微牵起嘴角,慢慢打量锦妃模样,那日初次进宫锦妃用帘子隔住了容貌,所以今日宋云初才真正看清了锦妃的样子,与祝南弦所说相貌颇似其实相差甚远,她按抐心中疑惑,“我入宫一日都未曾见过陛下尊容,只是镇远侯心善,可怜我这异乡人罢了。”
锦妃也曾拉拢过镇远侯,只可惜祝南弦位极人臣颇受宠爱,压根儿看不上她,她温和道:“陛下不喜后宫干政,妹妹小心别被镇远侯拖累了。”
宋云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在打量锦妃,从眼睛细细描摹到嘴角,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
“镇远侯只是顺道来替陛下传话,我来大夏是为了服侍陛下,怎么会去干政呢。”宋云初一派纯然天真地回答,“娘娘大约不清楚,我从前磕伤了脑子,并不中用。”
青黛在边上听得憋笑,一脸冷漠地掐着自己的手掌,对面锦妃被宋云初奇奇怪怪的路数打懵了,磕磕巴巴地说:“哦,我那边有一株老参,一会儿叫人煮了汤给你送来。”
宋云初白捡了一株老参,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夸奖她:“娘娘真是宫里最好的人。”
这话也不假,她来大夏,在这宫里拢共见了六个人,白衣琴师、听雪、镇远侯、绿帽夏帝、宋太医,还有一位就是眼前的锦妃,她大话说得毫不心虚,锦妃云里雾里地回到宫里,觉得仿佛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是不是在耍本宫?锦妃喝着茶默默想。
听雪突然出声,幽幽问:“娘娘,那株参……”
参是沈星野赏的,她憋着一口气说:“送去!补死她罢了!”
宋云初那边却一派和和美美,青黛在一边扯着帕子笑:“小姐,这位娘娘倒是没什么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