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初指尖发凉,闻言冷笑,一双眼直直对上介子越,一字一顿地道:“你自以为了解我,确实,我宋云初前半生什么都有了,人人都偏让着我,我习惯宋云初指尖发凉,闻言冷笑,一双眼直直对上介子越,一字一顿地道:“你自以为了解我,确实,我宋云初前半生什么都有了,人人都偏让着我,我习惯了,自个儿偷偷跑去大夏也没人怪我,可你又知道些什么?你知道我去大夏是为什么?我跟在沈星野身边,难道是因为有趣而已么?我写了一封封信给你,都说星野太子治国好,我想叫你跟着他学,也当一个人人称颂的好皇帝!”
“不可能!”介子越脱口而出,“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一副为我好的样子,其实早就在大夏玩得乐不思蜀了!你就知道些空话大话,那什么信,我一封也未收到!”
这狡辩耍赖的劲儿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宋云初冷冷道:“我送出去,你没收到,是你身边的人有问题。”
介子越一怔,宋云初继续道:“依我看,是太后的手笔,她能忍耐多年又埋下尹善若这枚棋子,使得好一手离间。”
花萼楼内只有他们二人,南楚又正值炎夏,介子越却手心发寒,目光阴恻地瞧着宋云初:“那又怎样,你命大,那样一场火还活了下来,好端端地回了南楚,还暴露了你的女儿身,区区一介女流还怎么跟我争。我看着你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心里快慰极了,要是你一辈子都在床上,我不介意养着你,毕竟你和我流着一样的血,下半生你就做个残废,也好得很。”
“没有遂了你的愿,我还活得好好的。”宋云初笔直站着,目光淬了火般。
介子越却打量着她怪笑起来:“宫里的太医说你习过武,底子还算不错,身子恢复得快,我就叫人废了你的武功,你果然躺了许久,看着要死了似的,叫我心里痛快得很。若不是那沈星野大军压境,我朝不得不和亲,你怕是下半辈子就要困在柔郡的方寸之地动弹不得了。宋澜聪明,向我讨了个好,说送你去了大夏,你再不会回来,我应了。多有趣,一个骄傲的人嫁到大夏蛮夷给人做妃子,还是相看两厌不相识的旧情人,放到话本子里都没有这样精彩绝伦的戏。”
宋云初从未想过,自己的武功不是因为那场火而废,而是因为介子越的插手,这叫她被废了武脉的手又隐隐作痛起来,她想不到小时候那样天真地喊她“表兄”的介子越会长成这样恶毒的面貌,叫她毛骨悚然。
“后来我又回了南楚,在垣野城的那几日,你那样亲切地喊我表姐,有没有一点点是真心实意?”宋云初双眼发红,一步步走上明堂去,妄图看清楚那个戴着冕旒的男人。
那时沈星野在城下求婚,介子越趴在城墙上大喊“宋云初是南楚的贵胄,坐不垂堂的千金之躯”,话里话外都是爱护,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呢?
他介子越现在真的还是这样看她的么?
介子越端坐在龙椅上,他一直都是散漫无形的人,今天却很端正,他就这么看着宋云初一步步走近,带着冷冽的寒意和痛楚的眼神,看得十分仔细。
宋云初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这样一副样子,一直被她宠爱的介子越仿若好奇极了,他瞧着宋云初,玩味地牵起了嘴角:“是。”
“你当然是千金之躯,龙生凤养,这世上你与我最亲密,若不是有我,就算你是一介女流,就该你当这皇帝。”介子越的手放在龙椅上。
“那你来杀我。”
那些死去的,段莺、宋兰、尹善若,甚至是珍珠和青黛,都与他们的恩怨无干。
介子越摇了摇头:“便是没有你,宋家也该死了。大权在握数代,每任皇后都从宋家出,这样的外戚是盾也是剑,容易割破手,要怪只能怪宋澜,谁叫他真的把你养大了?你是压死宋家的那一粒尘埃。”
宋云初突然觉得看不透介子越了。
在她的心目中介子越一直是个无能又平庸的人,就像楚王烈一样,可此时此刻坐在龙椅上的介子越一句句地剖白着,缜密又阴狠,哪有半分幼时的天真?甚至于他能想到外戚当权,狠厉地铲除了根系错乱的宋家,这一步棋虽然狠毒,但抛去人情世故,竟是无可挑剔的一石二鸟之计。
如他所说,假如宋云初一开始就被放弃了,那么宋家还能存续几代,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纠葛,让宋家覆灭的步伐提前了。
这是命中注定,无可更改。
可说到底,他们之间还是隔了深重的仇恨,这仇恨像一条跨越不了的大江,介子越与她分站两头,谁也够不到彼此。
宋云初看着介子越,许多年来她都是这样地看着这个弟弟,可看着看着,他还是长出了自己的枝节,固执地离开了宋云初为他开辟好的天地。
“我今天来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介子越,我们认识二十年了,你什么样子我都见过,可唯独没见过你现在这样……我一直说要护着南楚,但如今却是我带着人闯进了这里,我猜你也没想过这样的结局吧?”宋云初伸手攥住介子越的肩,他身上的龙袍绣样精致,是江南的绣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栩栩如生的含珠之龙,精细到硌得宋云初手痛。
这数百年来,南楚的世家贵族就是这么层层压着黎民,过上了奢靡的日子。
现在,宋云初要亲自斩断这些习气,也要亲自斩断南楚的王气。
介子越仰头望着宋云初,带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间。
那是宋云初带着出征过的天子佩剑,很久以前宋家先祖找了最厉害的工匠打造,持此剑者,可谏君。
“表姐,这把剑,一直为你留着。”他说。
宋云初原先颤抖的手在抚上剑的那一刻平稳下来,她抽出这把饱经风霜却还锋利如往昔的剑,剑光闪过,寒刃逼上了介子越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