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七年太子府失火,星野太子昏迷不醒,阖府家仆四散逃逸,各有死伤,帝震怒,尽数入狱。
侧妃严官晴谋害太子,蓄意纵火,打入天牢。
朝廷有命,禁言此事,妄议者削入贱籍,一二月后,此闻不鲜,再无议者。
火舌卷着环罡秋日的风,徐徐吹去了两个相隔天涯的人。
沈星野是在夜里醒过来的,一场梦过去好似过了经年,他擦了擦额上冒的冷汗,又擦了擦眼睛,轻轻地喊边上睡着了的镇远侯:“桐月……”
祝南弦一直在床边守着,听到沈星野的声音霎时抬起了头,惊喜万分:“陛下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星野眼睛朝下,勉力看了看自己胸口的伤,军医料理得很干净,只是仍然有些疼痛,但这些疼痛都比不上他现在的欣喜。
祝南弦看着他家陛下的神色渐渐欢愉起来,只觉得莫名其妙,试探地挥了挥手:“陛下?”
“桐月,本宫喜欢她。”沈星野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淌,笑得十分灿然,“从前到现在都喜欢。”
自沈星野登基以后,他就再没有自称过本宫。
那些身为星野太子被委以众望的岁月好像都随着严官晴的大火消散不见,余下的只是一个疯戾暴烈的孤君,固执地憎恨着一切。
当年祝南弦从边关赶回环罡,沈星野就已全然变了一个人了。
可此时,他又好像回去了,回到了那个清正优雅的星野太子身上,带着无比的眷恋与柔软道:“我想见她,桐月,我想见她。”
祝南弦不想打破此刻沈星野的好心情,可他必须要做这样一个恶人,只得道:“陛下,她不会见你的。”
她为什么不见我?沈星野想,是因为……春风关没有开茉莉花吗?
于是他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放到祝南弦面前:“桐月,去种花。”
香雪不成海,心上人不归来。
祝南弦捏着锦袋指节泛白,他狠下心道:“陛下!”
年轻的镇远侯不知道他梦到了些什么,只是用颤抖的手指着他的伤口大声道:“这是宋云初亲手所伤,陛下,她终究是南楚人啊!”
沈星野道:“她根本不舍得伤我,是我蠢,自己不躲。”
他眼眸里漾起暖融融的笑意,“她能为我闯火海,我想要她……亲自来见我。”
竟是故意的!祝南弦气得发抖,枉他担惊受怕许久,这人竟然是故意要受伤,好叫宋云初来心疼!
看着沈星野脸上神情,祝南弦突然咧了咧嘴,凉凉道:“宋云初还是不会来的,陛下,你是不是忘了,迎亲的人是我,撒帐果的人是我,和她喝合卺酒的人还是我,陛下当初,可是听见这个名字就道了一句,不配。”
沈星野的脸色霎时雪白,想是记起了自己对待宋云初的恶劣态度,再加之伤口疼痛,看起来竟然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但祝南弦不吃这一招,一句句风凉话冷冷地砸下来:“她是南楚人,陛下是大夏的皇帝,无论从前有多少的恩情,在她逃出环罡时便两清了。”
“……”沈星野放在被子上的手缓缓捏成拳头,“没有两清。”
“是我欠她。”
欠她一句“我心悦你“,欠她一句“对不起”,欠她一场完美的婚仪。
他还想问问她,娇娇,你伤成这样,痛不痛?大抵以宋云初如今的性子,只会淡淡地说一句“不记得了”。
可换作段一灯,分明会拉着他撒娇的。
是夜,垣野城营帐之中,宋云初穿着一身夜行衣,手腕上别着弩机,她吸了口气,静悄悄地拂起帘帐,许久,又垂下了手。
“算了”听他轻轻嘀咕一声,坐回原地。
她深夜里跑去春风关看敌国受伤的皇帝,算是什么事儿呢?更何况那伤不是她故意的,是沈星野傻愣愣的不躲。
该。
她解下弩机,匆匆洗了把脸,和衣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从未出征过的介子越头热脑热,早就起来去城墙上打探敌情了,宋云初呆坐在被子里,慢腾腾地穿上衣服下床,问参军借了个镜筒,也在城墙上看起来。
对面的士兵突然扛着锄头松土除草,介子越看得津津有味,很是嚣张地问:“该不是沈星野要薨了,在掘坟罢?”
“瞎说什么。”宋云初咳嗽一声,手掌拍了拍介子越的脑袋,淡淡道,“屯田戍边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她拍完后愣了愣,想起自己与介子越已经不再是从前那样亲密无间的关系,艰涩地道了一句:“冒犯陛下了。”
介子越却神态自若,啊了一声,好像没发觉有什么不对,接着道:“不是吧?这地界屯田干嘛?”
宋云初的思绪又被带回,她凝神看了片刻,却看士兵们认真松着土,真的是要种田的架势,她摇了摇头:“静观其变吧,夏帝是聪明人,不会做无用功,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那边士兵挥汗如雨,沈星野却拉着祝南弦上了街,他伤口还没有好利索就迫不及待地下了床,祝南弦没法子拦他,无奈道:“陛下,春风关的市集上没什么好东西,你要什么,叫人送来就是了。”
沈星野道,孤要买一身新衣裳,白衣服金玉带的那种。
最后他和祝南弦逛遍了市集,只买到一件白色商什衣,他就换上了那件轻便的布衣,头发高高束起,原本黑色的发带也换了纯白色,祝南弦打量他半晌,不得不承认陛下打扮起来还是十分优雅大方人模狗样的。
沈星野拾掇好自己,整个如同翠翠鲜鲜的青的于,玲珑秀致得很。
“陛下,你去干嘛?”祝南弦看着他抱着茉莉花岔往外走,急急拦了问。
沈星野奇怪地看他一眼:“孤与娇娇本就是两情相悦,如今娇娇回娘家,孤去讨她回环罡。”
若说两年前他们俩因为彼此的身份原因决定相忘冮湖,那么现今再没有任何理由阻挡沈星野袒露心扉,他已经不再是被父皇压着的星野太子,严官晴去世,没有人会再牵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