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傲山庄
“王媒婆,这些个名单是?”萧大娘经过一阵子的调养,喝着小四煎得好药和吃着雨娟做得粗茶淡饭,终于在前两天从病床上爬了起来,虽然还干不了活,但也能慢悠悠地在寄傲山庄里走个两圈了。萧大娘看着手里单子上一排的人名,这眼睛就有些犯晕。
“这些可不都是给你们家雨娟姑娘挑得人家嘛,萧大娘,你且瞅瞅从里面选个合适的,我也好得了空就帮你说和说和。”王媒婆在纪家人前吃了鳖,讪讪地被踹来堵萧家的嘴,好在他们一家人都是没什么见识的,不知道按她们原先走的路子,这纪家和自己家已经差不多到了议亲的阶段了,就凭她王媒婆这张嘴,这要糊弄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我家闺女不是已经许给了桐城南面的纪家了吗?”萧大娘粗粗一看手里的名单,这些都是什么人啊!都是一群山野农夫,哪里能和那书斋老板相比。
“我没跟你说过吗?哎呦,都是年前事情太忙了,托我做媒的人家太多了,一时间把你们的事都给放一边了,瞧我糊涂的,之前不是给两人合了八字嘛,我的娘啊,就没看见过八字如此不合的,纪家那边还没等我开口解释,就让我吃了瓜落。”王媒婆吊着嗓子胡说八道了一番。
“怎么可能,我们家雨娟的命格是大富大贵的!”萧大娘才不相信王媒婆的话呢!
“反正这件事已经黄了,如今这纪家儿子的婚事也不交给我办了,人家背后有人撑腰,你们家闺女是高攀不上的!”王媒婆扶了扶头上的发钗,有些不屑地看着萧大娘疯癫的模样。
“你,你……你收了我的钱,怎么能这么办事!你也不怕砸了招牌!”
“哼,就那几个大洋,我今个就退还给你,你们家前阵子出得那档子事,大家心知肚明的,我还费尽苦心地给你们家闺女挑了这么些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的媒婆那个愿意沾你们家的亲事的!”
萧大娘要不是坐在椅子上非被王媒婆激得仰倒不可。
“娘,我就知道这纪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事没成我们应该高兴才是,要是雨娟真嫁到那样的人家,我们才要抱头痛哭呢!”萧御风的咆哮声震得王媒婆的耳朵心疼得厉害。
本来在一边含羞带怯偷听的萧雨娟也脸色刷白地被自家哥哥拽了出来,一把抓住被娘亲扔在地上没有撕碎的名单,整个人抖得就像秋天挂在树上黄了的落叶。
王媒婆看着萧家大儿子张牙舞爪的模样,怕自己吃亏就扭着粗腰心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萧家。
萧御风能让自己发泄怒火的人跑走了,转身看着好像天塌下来的雨娟,“雨娟,这种人错过了就错过了,我们再找个更加好的!”
“我不听,我不听!这就是大哥你说的好人家吗?”雨娟把手里的名单撕了个粉碎,疯魔的样子,让萧大娘拉也拉不住。
刚从溪边摸鱼回来的小四,看着家了乱糟糟的样子,放下背后的竹筐,“娘,你快放开二姐,你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二姐,你快别发疯了,娘都快被你带倒了!”说完扑上去按着二姐手上的几个关节,让她失了力气,松开了手。
雨娟一颗待嫁的心,就这么被泼了一桶凉水,激得她心里一阵阵地抽疼,捂着脸就瘫坐在地上抽泣了起来。
“二姐,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淑涵,这是怎么了?”
萧鸣远和小三也跑了出来,大家伙们听着萧御风把王媒婆和纪家的恶行给讲了个遍,期间还穿插着萧雨娟的哭泣声。
小四为难地看了眼自家二姐,今个这件事他早有预感,爹娘他们也就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溪口发生的是,人家城里不知道罢了,可世上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爹和大哥当时说的侠义的书斋老板就是和二姐谈着婚事的纪天鸿。
“二姐,你别哭了,这纪家是一点儿可能性都没有的了,我打听过了,这又是开书斋的,老板又是姓纪的,全桐城就这么一家了,当天帮忙的那个书斋老板应该就是和二姐你议亲的对象。”
“什么?那这婚事怎么会黄了?”萧鸣远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要是真是那位先前帮着自家的年轻人,怎么会做出这等出尔反尔的事来?“我看我们是不是不要听信这王媒婆的一家之言,会不会是她收了哪家人家的好处,就是说,是不是有哪家姑娘看上了纪家少爷,这媒婆从中捞了油水,在我们两家之间使了离间计?”
萧雨娟听了爹的分析,原本受了打击后显得落寞的眼睛里又散发出光彩来,原本在脑子里勾勒出来的良人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那天是雨娟最无助的时候,堂哥和他的出场仿若两个英雄人物一样,雨娟抬手摸了摸一脸的泪水,她那天因为求救无门,显得整个人看起来很糟糕,那人好像没怎么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这让萧雨娟有些泄气,自从她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后,一出寄傲山庄,哪个男人不偷偷地多看她两眼的……
小四开口想要直白地说:哪家人家知道了王府格格和乐师的故事还会让自己儿子娶二姐!要是这件事传扬出去了,大哥娶媳妇都不容易,更别提二姐、三姐了,他自己?这样的身份也不要去耽误别人家的好姑娘了,他要是不能给小五找个老实可靠的,他萧御雷宁愿养小五一辈子,也不能让有缺陷的小五嫁得不好受了委屈。
可小四看着经历了太多事,已经疲惫不堪的娘亲,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身为人子,爹娘给了他生命,爹娘的错就是他的罪,指责爹娘的话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看着讨论得如火如荼的家人,小四拎着自己捕的鱼,到后厨房里杀鱼去了。
“要是真得如爹所猜的,纪公子是真得被人蒙骗了那……”雨娟满是希翼地吱吱唔唔地说道。
“雨娟,你对那个纪公子?”萧大娘第一次看到女儿脸上这样的神情,若有所思地问。
“不是的,只是纪公子人很好,当初帮了我们大忙,总不能看着他被骗了不是,即便是我们的事成不了,也不能知道其中有猫腻,而不出声提醒一声!”萧雨娟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看着家人了然的表情,她的脸涨得红红的。
“哎,要不是清羽那孩子急匆匆地回了青城,我们要是找他帮忙办这事,肯定方便得多!”萧鸣远说道。
……
青城
“大少爷,这是这个月的账目。”徐管事把这个月酒楼的账目恭恭敬敬地放在大少爷萧鸿羽的桌上,他在私底下对大少爷的恭敬程度比对萧老爷还高。
萧鸿羽翻了翻做得一目了然的账目,有些简单的账目他现在只要看上几眼,就能看出里面的猫腻来,可现在谁又能看得出仅仅在大半年前,就是一本薄薄的账册都能让他一晚上抓掉几把头发呢!他从来不是被爹赋予希望的儿子,现在他会的东西都是在无数次吃亏摔倒中学会的,萧鸿羽看了看这间酒楼里的小房间,这么小的屋子,酒楼里的嘈杂让他没有一刻安宁的时候,可这份嘈杂就是他成功的所在,“今个薛家二少爷的饭局打对折!”
徐管事有些不解,当他是大少爷的心腹,有问题绝不会藏着掖着,要是他不出声提醒,大少爷要是吃了亏,他反而心有不安,“大少爷,这薛家二少爷就是个泼皮,您越是忍让他,他就越嚣张跋扈!这个月都白吃白喝好几回了!”
萧鸿羽很珍惜没个手下心腹,现在他根本没办法大张旗鼓地到外边挖帮手回来,萧鸿羽摸了摸自己身上这身用亲娘贴己钱做得衣裳,眼角有些酸涩,平日里尖刻的经常跟大娘为了一点儿月俸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娘亲,是第一个看出他心思的人,在他出府的时候二话不说地把自己十几年来从爹和大娘手指缝里抠出的钱都交给了他,咳咳,他现在真是没钱雇那些个一个顶十个用的人才来。
徐管事这人虽然木讷没什么经营的才干,但胜在衷心,要不是他从爹的手里求来了这个随时要倒的酒楼,徐管事大概就要卷着铺盖卷回去吃自己了,所以对变相给他全家饭吃的萧鸿羽很衷心,“老徐,自然有人给他结账的,留着票据,我自有办法。”这不安于现状的庶子不是他们萧家独有的。
“大少爷,今个府里没派人来。”
萧鸿羽手里的毛笔一顿,“好,我知道了,下去吧,等今个晚上人散了,到我这儿来领工钱。”
“哎,大少爷,这是狗子家的喜蛋,我给您放这儿了。”
“生了男娃?”
“六斤多的大胖儿子!”
“喜事啊!按照原先定好的,狗子多领一份月钱,在切两斤猪肉,抱一只母鸡回去。”
“大少爷心善啊!”
萧鸿羽又记了一会儿账,他现在的钱只够做一些个小生意,每月核实的账目异常琐碎,当看着盒子里几张写着他娘兄弟名字的酒楼地契,和近几个月来开始反亏为盈的账目,萧鸿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即便是萧清羽的回归都没有像他预计的那样压得他不舒服。
要不要回去走一遭呢?算了,就爹帮三弟打压那些个风言风语的雷霆手段,这爹对三弟的宠爱,是他拍马也比不上的,他没必要回去上赶着当炮灰,揉了揉眉心,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去了。
萧府
“老爷,三少爷今个下午就该回来了!”程管家就是从前的程师爷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跟着三少爷去青城,否则肯定也会被这个萧家嫡子或是萧老爷给厌弃的,就像是那些先后分几批送到桐城的老将们,不顺着三少爷的心意做事会被厌弃,顺着了,回来又被望子成龙的老爷打进了冷宫。
萧汝章有些焦躁,他不是不知道清羽在桐城表现得有多么不通俗事,但哪个被娇养大的大家子弟没这些个毛病呢?就连打着小算盘跑出府去做生意的鸿羽,不也在刚开始的时候手忙脚乱了一番嘛?在混乱了两三个月后也慢慢走上轨道了,这也是他听了那么多算不上好的消息后,迟迟没有把嫡子从桐城叫回来的原因。
可在郑仕达找上门来,企图用一些已经处理好了的往事想逼得他就范的以后,萧汝章坐不住了,要把清羽叫回来好好问问,这两地传消息,其中很多关键的地方都有些模糊不清,他也不能一见到清羽,就劈头盖脸地责罚他,要听听儿子的解释,萧汝章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脸色变了又变。
“鸿羽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萧汝章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想从庶长子身上找找安慰,他不相信自己苦心培养的儿子竟然在某种程度上比不过在外头鲁莽的,刚开始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儿子,萧汝章是个骄傲的人,也是固执到极点的人,没人能撼动他已经认定下来的好和坏。
程管家在这点上就没有摸清萧老爷的心思,还以为老爷对一个儿子失望了,想从另一个儿子身上找希望呢,对着萧老爷含蓄地把大少爷一阵狠夸,连‘乃父之风’这个词都用上了。
“他和原本那些狐朋狗友都断了关系?”
“那些会去酒楼蹭吃蹭喝的都花了大力气打发走了,留下的都是会请客吃饭的金主。”
“女色也不近了?”
程管家不敢接话了,他自己儿子碰什么女人他都不清楚,他吃饱了撑的才去关心大少爷的房事。
萧汝章想到府里原本鸿羽的院子,现在差不多人去楼空了,那大儿子的几个通房也都打发走了吧!住在酒楼里,咳咳……这儿子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了,萧汝章想着最近一次看到鸿羽,就是那个年节里守岁时坐在角落了摆弄这棋子的模糊身影。
哎,这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都主动退开了,自己出去闯了,牛不喝水,他也不能强压头,鸿羽不愿意给清羽干活,他也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把这不齐心的兄弟俩绑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