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尤回去的时候,样子很平静。
我送他出门时,对他说:“要是有事,记得联系我。”
阿尤点点头,走了。
唉,其实他紧张兮兮地求虐待的样子,我反而不是很担心,因为那种神经兮兮的样子就代表着他还会表示出自己内心的不安,他的“求虐待”其实就是在向外界发出求助信号,只要他发出求助信号,我们就知道他需要什么。
但是现在,他平静下来,我们反而不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帮助,这样反而才是最危险的状态。
在阿尤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范雪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这个人不去报警,不去揭发自己的父亲,那他是不是就等于是拒绝帮助鬼呢?”
“嗯。”
“那他拒绝帮助鬼的话,那他岂不是会遭到鬼疯狂的报复?”范雪琦担忧地问!
我叹了一口气,耸耸肩,这个动作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这种事情,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一边是正义,一边是亲情,只要是个人都会觉得很难办的,就更不用说旁人了,反正我是没办法在旁边说一道二了。
我走回店里,范雪琦又追了上来,担忧地问:“小师叔,你前面说过,如果人不帮鬼的话,鬼的怨气就会变得越来越重,最后会变成恶鬼,那不是就和我姐姐那事一样吗?难道到时候,你只能把那个人的眼睛挖出来?!”
我无奈地看她一眼:“不然还能有别的办法吗?眼睛和性命,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范雪琦:“……”
所以,算我又做错一次吧,谁能想到这个鬼的“诉求”是这样的呢?
论道德,谁都知道,杀人者理应偿命,举报凶手没有错;
论孝道,天下间无不是的父母,不管父母到底都做错了什么,做孩子的又怎么可能将父母推入火坑呢?
这次我可能要对不起阿尤了。
*
又过三天,人间风平浪静,阴间那边更是毫无进展——我第一次感觉到阴间的人办事效率竟是这样的低下,我还以为阴间那边很快就会找过来呢,没想到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范无救说,这是因为这次范雪琦得到了高手的帮助,如果没有那个高手的掩护,以范雪琦莽撞的性子,一定在阴间留下很多线索,让无常局很快找过阿里。
这个高手范无救并不知道是谁,但是我却知道他说的是老烟枪。
除此之外,阴间也有阴间自己的麻烦。
彼岸河是阴间最边缘的防线,如今彼岸花妖离去,彼岸变得不太平,阴间在派人搜捕放走彼岸花妖的人之外,还得分出一大半的兵力去镇压彼岸河的亡灵们,所以也就让他们在搜捕上显得力不从心。
“不过你们也不要太大意。报纸上刊登的都是阴司想让外界知道的事情,真正的机密是不会报道出来的,他们也许早就查到你们在哪里了,只不过暂时没冒泡,也许是在等待着你们最松懈的时候,冒出来捉你们!”范无救说。
汗。
为什么说“你们”?
放走彼岸花妖的,真的没我什么事啊!
阴间那边暂时没有什么风波了,但是在三天后,阿尤给我来电话了。
在电话里,我感觉到他似乎已经想通透了。
他问我:“吴老板,你之前说过,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就给你打电话,你会尽你所能来帮我的,对不对?”
“嗯。”
“鬼是你放到我身上的,你也能拿走,对不对、”
“嗯。”这话一说出来,我就大概明白阿尤他这次打电话过来是想做什么了。
果然,阿尤马上说道:“那你马上帮我把那个鬼捉出来!帮我捉住‘ta’!我快被‘ta’逼疯了!”
我沉声问:“你真的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嗯!”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想要把那只鬼从你身上拿走,就必须得把‘ta’依附的部位挖出来。”
“……”
电话那头变得安静了,阿尤他在打电话之前,一定没想到除灵的办法竟会是如此残酷!
我无奈地对他说:“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妥协,去帮鬼报仇;另一条路就是挖出你的双眼,你会摆脱鬼的纠缠,但是从此以后,你的后半生就是一个瞎子。”
电话那头依然还是沉默。
许久过后,阿尤在那边呵呵地嘲讽地笑了起来:“把鬼放到我身上的是你,要挖我眼睛的也是你!你告诉我,这些事是我求你做的吗?!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帮助我的人,没想到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如果当初我没去找你,我也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为什么要害我?!”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已经失控了。
我感到无比愧疚,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不起,当初这么做的时候,我也没想到‘ta’的心愿竟会是这样。”我诚心地说。
阿尤冷笑:“你在做纹身之前,难道不会问鬼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吗?你要是问了,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我无奈:“问不了。”
“怎么问不了?”
“我说过,人死之后变成鬼,鬼的能力十分有限,甚至有很多鬼的神智是不清楚的,他们不像人一样,只要有诉求,用嘴巴就能说出来!他们可能根本无法表达,就跟人类的低能儿一样!再说了,”我的话语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你觉得鬼面对我就一定会说真话吗?‘ta’就算能够正常地表达自己想要什么,这样的鬼一定要通过我的手去害别人的话,‘ta’会诚实地告诉我,‘ta’要害你了?”
范雪琦姐姐那回就是这样。
她姐夫就有直接和我说他要报复他老婆了吗?
“他”没有。
“他”那会儿跟我口口声声说他无比爱他老婆!
唉!
我现在很头疼,变得里外不是人。
自从出了范雪琦姐姐那事之后,我就一直有提醒自己,一定要加倍小心,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但是这是阴司交给我的魂铃,我无法提防,更无法拒绝鬼的要求。
但阿尤是无法理解我的无奈的。
他在电话那头已经歇斯底里了:“你解释这么多有什么用?解释就是逃避!你害了人,还想假装自己没有过错吗?你、你就不应该做这种事情!你是害人的!我要去向所有人揭发你!让人以后都不要再去你这害人的纹身店里做纹身!我不会再让你害任何人了!”
“你冷静一下,你这样做也于事无补……”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拿下电话一看,是阿尤已经挂电话了。
唉!
阿尤现在把所有的怒火都迁怒到我的身上了,可是揭发我,又能救他自己吗?
我本来还想劝他冷静一点,想办法解决自己身上的鬼,没想到他根本不听我说,就直接挂断电话了。
我坐下来,去想该怎么妥善解决这件事,要怎么样才能保住阿尤的眼睛,还能解决这件事?
这题目很难解。
但是也不是没有解开的办法,这全都还要看那只鬼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ta”一定要逼迫阿尤揭发自己父亲的罪行,那到最后就可能会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可是万一……对,我说的是万一,“万一”就是我心存的侥幸,明明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低,但是我还是希望那个鬼做事没有那么绝情,还有讨价划价的地步,只要“ta”没有腐烂成恶鬼,我就不需要将阿尤的双眼挖出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侥幸心理呢?
那是因为上次和阿尤见面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阿尤的双眼有腐烂的象征,至少在他离开纹身店之前,我的狗并没有冲他狂吠。
刺魂过后,鬼和人就是一体的,阿尤不知道鬼在想什么,但是阿尤在想什么,鬼一定能感知到。
如果说在阿尤看到我作的第2幅图之后,就开始抗拒帮助鬼了,那种复杂的情绪一定会被附身在他身上的鬼捕捉到的,论“变质”,应该就是从阿尤看到第2幅图开始。
但是那之后,狗都没有叫,我只能姑且当做还没出事。
当然也不排除会在我和阿尤不见面的这3天里“变质”。
这些东西,我自己隔空是不能妄加论断的。
想要知道阿尤的双眼有没有变质,我必须要和阿尤见一面才行。
越想越不安,我决定去找阿尤。
要去哪里找阿尤?
这还用问吗?那神经质暂时是不会轻易离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