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如雪,皎洁的月光铺满了凉亭。一轮明月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一阵风微风吹过,荡起层层涟漪。
侍女捧着托盘,盘里是正宗的杏花村汾酒。宋代时蒸馏技术还没发明,汾酒还属于黄酒。酒的度数不高,稍微喝几杯都不会觉得醉。
杨宗谨手拿着酒杯,走到凉亭的栏杆前,对着皎皎明月,向襄阳王赵元亿说起了一个故事。
“先帝大中祥符三年四月十四日,宫中发生了一件怪事。宸妃李氏竟然诞下一只狸猫,被先帝贬到后宫。”杨宗谨话没说完,便听到襄阳王的笑声。
襄阳王大笑不止,边笑边道:“嗣业,你该不会还在信这些宫中的谣言!这可不是京畿路提点刑狱公事,该信的东西。”
杨宗谨也笑:“如果不是狸猫,而是儿子呢?”
襄阳王眉头一皱,不懂杨宗谨话里的意思。
却见杨宗谨解开自己的腰带,再用切牛肉的刀,划开腰带。一封血书,奇迹般的出现在襄阳王的面前。
襄阳王急忙拿过血书,仔细一看,满脸惊愕。抬头看杨宗谨:“这……”本来想问杨宗谨是怎么留下来。
杨宗谨却抢先解释道:“这封血书是保留在秦怀志,也就是秦祈父亲的家中。被我无意中找了出来,给了李相。也正因为这封血书,让我被准岳父追杀。”
襄阳王再仔细一看,摇头道:“这块白布色泽已经十分陈旧,不像是你临时誊抄上去的,莫非……”
杨宗谨点了点头。
原来那日杨宗谨见到这份血书,又因李媗之和秦祈都在,不好藏起来。于是在上交之前,用屋里被子里的破白布,咬破自己的手指,模仿着真的血书写了一封血书。真的血书被缝在腰带里面,而假的血书连同手镯都给了李迪。
杨宗谨为了达到掩人耳目的地步,总是把他们用各种理由调开,不让他们有机会看出破绽。
襄阳王听完杨宗谨的叙述,不禁点头夸赞道:“嗣业果然心思缜密,令本王对你刮目相看。”
杨宗谨道:“请襄阳王仔细看血书上落款的时间以及落款人的名字,会有惊讶的发现。”
襄阳王连忙看结尾,时间:大中祥符三年四月十四日子时一刻。落款人姓名:梅娘。
“梅娘……”襄阳王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有相识之感。
襄阳王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便问道:“这人的名字好生熟悉,但是就是想不起名字。”
杨宗谨道:“这人的名字乃是忌讳,如果《前朝野获编》的记载不假,那么她应该是可怜的宸妃。”
襄阳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忙的再看了眼血书,又站起身来在凉亭来回的踱步。只因他想到的消息,委实震撼人心。
片刻后,襄阳王坐回原位,说道:“你的意思是秦祈其实不姓秦,而是……”用手指沾上一点汾酒,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赵”字,然后眼巴巴的望着杨宗谨。
杨宗谨点了点头。
“果然是奇货可居,可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成为吕不韦呢?”襄阳王反问杨宗谨的同时,用力抹去桌上的水渍。
杨宗谨从容道:“我又要说故事了。话说太宗年间,有人疯了,有人生了一场大病。而在先皇年间,他们又都奇迹般的好了。至于疯的时间是在雍熙元年,生病的时间是在淳化三年。”
襄阳王听了,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右手紧握着酒杯,仿佛是遇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
杨宗谨笑道:“王爷善于保养,给人一种很年轻的感觉。其实王爷只比八贤王年轻一岁,淳化三年正好是六岁。”
襄阳王沉默着,但脸色比刚才更加的难看。眼神里闪烁着不忍和恐惧,给人的一种这一辈子是挥之不去的感觉。
“最是无情帝王家,没人比本王更懂这句话。”襄阳王缓缓起身,负手立在栏杆前,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襄阳王继续道:“如果本王真的是像天上明月,那该有多好。”
月夜里,响起一声叹息。
杨宗谨却不回答。
襄阳王回头看着杨宗谨,主动道:“雍熙元年,我的大哥赵元佐为叔父赵廷美求情,被父亲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所谓的金匮之盟,不过是太宗和赵普为了能光明正大的夺取皇位,搞的一场把戏。”
杨宗谨心想:“襄阳王说这样的话,能听的人只有自己人,或者是死人。”
而杨宗谨不想死!
襄阳王又道:“但叔父赵廷美成了金匮之盟的最大受益者,被我父亲以根本不存在的罪名冤杀。这让我大哥感到无比的恐惧,只得装疯。”
“太子之位唾手可得,楚王为什么要装疯呢?”杨宗谨故作不解的问道。
“父皇正值盛年,控制欲强。如果做太子,恐怕小命难保。”襄阳王解释道。
杨宗谨又问道:“王爷为什么要装病呢?”
襄阳王眉头一皱,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说道:“我的二哥赵元僖,已故昭成太子。生性狡诈凶狠,却离奇逝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杨宗谨摇了摇头。
襄阳王道:“他是被我父皇下了毒,给毒死的。”
杨宗谨吓得站起身,面色苍白。月光照在襄阳王的脸上,显得何等的狰狞。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是狼的眼睛。
襄阳王道:“我原也以为是突然暴毙,直到有一天……”
通过他的话,回到三十年前淳化三年(992年)十二月的一日,当时昭成太子赵元僖刚去世不久。
年仅六岁的襄阳王赵元亿,因贪玩来到了御花园,无意中看到了宋太宗和王继恩在御花园里说事。贪玩的赵元亿悄悄的躲在假山的后面,准备吓一吓父皇。
却听太宗威严的声音,问道:“张氏真就坚持要那样做?”
王继恩尖声尖气的回道:“是的。她似乎已经怀疑昭成太子之死不简单,暗中委托推官陈载帮忙彻查此事。老奴奉官家之命,安抚她。可她却不为所动,坚持认为有人害了昭成太子。”
太宗冷哼一声,说道:“真是不识抬举!”
王继恩道:“官家可不能让张氏胡作非为下去。如果真被陈载查出个所以然,那一切都兜不住了。”
太
宗又问道:“陈载就这样固执?竟然听张氏一个妇人的言语,就要暗中彻查此事!”
王继恩奏道:“他或许是蠢,认为有人故意毒害昭成太子。老奴从他的言谈话语间,隐约感觉陈载还认为是襄王所为。”
太宗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他们这么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朕无情。”
后面的结果,就一目了然。张氏被太宗以张氏行为无状为由,下诏绞杀。推官陈载被贬地方,再也没有回过朝廷。
襄阳王回忆完,向杨宗谨道:“这就是太宗。从那以后,本王就大病了一场。让我想到的是王继恩的下场,也不好。”
杨宗谨道:“他是因密谋另立新君,因而被杀。”
襄阳王摇了摇头道:“另立新君?这个借口也就你们会信。了解朝廷局势的人都不会说这话,原因很简单除了先皇,谁也不可能继位。”
杨宗谨恍然大悟:“王继恩掌握了太多有关太宗的秘密,因此被杀。”
襄阳王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冷冽的气息。
杨宗谨笑道:“襄阳王向草民说了这么多的朝廷秘闻,看来如果我不能辅佐襄阳王,王继恩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襄阳王道:“这就看你怎样抉择。”话里淡定从容,却多了几分杀机。
杨宗谨举起酒杯,敬了襄阳王一杯酒,随后一饮而尽。
这里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襄阳王感受到了,同时举杯回敬杨宗谨。
杨宗谨道:“眼下草民被丁相和李相,甚至是太后的人马追杀。只能暂时躲藏在王府,还请襄阳王庇护。”
襄阳王夹了一片菜放在口中,边嚼边道:“你不能长期待在王府。如果一直待在王府的话,谁来替本王找出杀害寇珠的凶手。以及找更多的佐证,确认你带来的秦祈的真实身份。”
杨宗谨听了这话,俯身问道:“该不会是王爷的策略故意陷害八贤王吧?”
襄阳王哈哈大笑道:“本王可不会干这事。本王的八哥在朝廷内外威望很高,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断不能轻举妄动。”
杨宗谨勉强相信。
襄阳王问道:“嗣业下一步该怎么办?”
杨宗谨叉手道:“请王爷尽管吩咐。”
襄阳王摆了摆手道:“本王可做不了主,还需要嗣业你自己谋划。”
杨宗谨稍微想了想,便说道:“一切源于宫中,我也必须从宫中查起。但以我的身份,是不可能进出宫中自由。”
“这年本王都做不到。”襄阳王道。
“那就请襄阳王想一想办法,将一个叫秀玲的尚宫和我见上一面,我要弄清楚寇珠和宸妃的关系。”杨宗谨道。
“寇珠和宸妃有什么关系?”襄阳王问道。
“说不好,也许没有任何的关系,也许有关系。总之,秀玲是寇珠的朋友,或许能从她那里知道消息。”杨宗谨道。
襄阳王点头答应了。
杨宗谨能否如愿和秀玲见面吗?丁谓又有什么反应呢?
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