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正在院子里焚香,透过香的缕缕青烟,可以看到在江边密切监视过杨宗谨的那几个家丁被吕公绰踹倒在地,他们的上衣被扒下来,露着光溜溜的脊背。
吕公绰从装满盐水的桶里拎出鞭子,狠狠地抽打他们。
他们的脊背上立刻出现了鲜红的血印子,鬼哭狼嚎地叫着:“少爷,我们绝对看着他掉进了那滚滚的河水里,没有看花眼啊。”
吕公绰发疯地抽着,骂着:“一群不长眼的东西,吃着我的俸禄,喝着我的茶,还敢骗我!杨宗谨早就回府,活蹦乱跳的,你们还敢说他掉河里,你们长的是眼睛吗?”
吕夷简看不下去,离开大香炉,示意管家去把吕公绰叫过来。
管家跑过去,在吕公绰耳边嘀咕了几句,吕公绰把鞭子扔在地上,气哼哼地来到吕夷简身后,看父亲正在沉思,只好站在那里静候。
吕夷简抬脸看着吕公绰,问道:“你有力气,没处使啊?”
吕公绰涨红着脸:“父亲,不整治他们……”
“整治这些奴才,用得着你,也不怕脏了你的手!”
“我心里憋闷,不抽他们一顿,我不痛快。”
“没用的东西,身为主子,这样虐待自己的下人,那叫失德。有道是,君子之家五世而斩,而一切的开端就是失德。这些道理,你从小就知道,怎么就记不住。”
“父亲……孩儿,知道错了。”
吕夷简语气和缓一些:“做主子的没点儿脾气还叫主子吗?但什么时候发脾气,怎么发脾气,那就另说。整天拎着条皮鞭,张牙舞爪,他们就怕你,就会把差事办好?”
“是,孩子谨记父亲的教诲。”
吕夷简叹了口气,走向书房。
吕公绰规规矩矩的跟在父亲的身后,一起进书房。
“你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吗?”吕夷简突然开口。
“你是怀疑其中有诈?”吕公绰好像开了窍。
吕夷简思忖:“我总觉得……李柬之今天的状态不对。既然杨宗谨在家,为什么要容忍李柬之出来发疯。”
“也许是杨宗谨叫他这么干的,存心让我出丑!”吕公绰恶狠狠地道。
“逻辑不通。瞧李柬之的架势,如果杨宗谨再晚一点出来,估计要闹出事。”吕夷简心有余悸。
舔犊情深,哪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儿子。尽管吕公绰行事鲁莽,吕夷简经常说他,那也是为他好。但是谁敢伤害吕公绰,吕夷简就要和他拼命。
“可那确实是杨宗谨啊!”吕公绰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吕夷简一时间也不能,只好吩咐道:“把所有除了当值的家丁留下外,其他的通通派出去,查一下这个‘杨宗谨’的底细。”
“是。孩儿明白了。”
李府也同样不轻松。
客厅里,李柬之和杨宗谨分上下等级坐着。
杨宗成和李旺则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李柬之品着茶,思绪万千:“妹夫,你说,吕夷简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和我们府上结下仇。”
“事实上,从岳父进京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经是站在对立面了。”杨宗谨也不想和吕夷简为敌
,毕竟是一代贤相,但时事所迫,完全不得已。
“真的?那吕夷简亲自登门拜访父亲,澄清事实,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那只是一时的君子之争,但是随着两派纷纷下场,这种‘君子之争’恐怕要到结束的一刻。”
虽然李柬之不喜欢吕夷简,甚至恨他对父亲过分刻薄。但是真要争个你死我活,心里还是下不了那个决心。
但,杨宗谨的话像一把锤子,无情的打散了他最后的幻想。
杨宗谨听了,也明白大舅子的顾虑,便道:“我们这样做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这是一步大棋,目的是钓出那个企图挑起两府争斗,继而搅乱朝局的家伙。”
“但是你的手段,分明是加速朝局的混乱。”李柬之不认可。
“目前虽然很混乱,但是我相信,很快就会见分晓。”杨宗谨继续安慰他。
李柬之一时无语,只想等父亲回来了,再说其他的事。
不想,李迪回来后,竟然没和他们提起任何和这件事有关的事,只是说了下,自己在朝廷里的事,就进了书房。
李柬之郁闷了,他找到父亲,抱怨道:“父亲,你为什么不问府里发生的事?”
“这有什么好问的?”李迪反而不理解。
“杨宗谨,他……他就是胡闹!”李柬之气愤道。
李迪没有立即搭腔,而是打量着自己这个还算优秀的儿子。
被父亲这样看着,李柬之下意识的避开父亲的目光。
李迪收回目光,道:“儿子啊。你刚才问的话,是出于客观事实,还是你心里存在某些病状,而影响你的判断。”
“我……”李柬之的脸瞬间涨红。
李迪看出来了,劝道:“我记得当年在处理京城那件符咒杀人案,你和杨宗谨配合的天衣无缝。那时的你,去了哪里?”
“我……父亲……我以为事情完全没必要这样发展,我们可以有其他办法,为什么非要选择这种‘笨’办法,费时费力。”
“因为幕后黑手极为狡猾,他始终不露面,却总有办法调动各方的情绪,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所以……必须要钓出他。”
“是这样吗?”
“好孩子,你看着吧。也许幕后的黑手,出乎你我的意料。”
李迪说到这里,不由得抬起头来,陷入某种沉思。
李柬之知道父亲望的不是天花板,而是在思考幕后黑手。
“如果真是她……那可就……”李迪喃喃自语。
李柬之没听清:“父亲,你说的‘她’是指谁呀?”
李迪反应过来:“额……没谁……你别瞎猜……我还有事,你先出去吧。”
“哦。”李柬之只好退了出去。
转眼间,天已黑。
杨宗谨来到了一间奢华的卧室,看着带他来这里的李旺,问道:“我今晚……睡这儿啊?”
李旺一边把他的行李扔到地上,一边说:“对啊,这是大夫人吩咐的。”
杨宗谨一屁股坐在床上,摸索着上等绸缎制成的被褥,咧嘴笑了:“没睡过,还真没睡过!”
“没睡过?”李旺吃
了一惊。
他作为李府的大管家,初次见到杨宗谨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以为杨宗谨活着回来了,但是……看很多地方好像不太像杨宗谨。
他困惑了。
“额……我的意思是……嘿嘿……这是我的床吗?”杨宗谨故意问道。
“是呀。这是你和大夫人的床……”李旺更加不解。
杨宗谨本能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嚷道:“我只是替身,我又不是……我可不陪你们大夫人睡觉!”
李旺彻底的蒙了,不懂主子回来的时候,仿佛变了个人。
突然,他脑海里想起一件事,那个在某晚上被带回来的家伙,去了哪里?
他不想还好,一想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两名丫鬟推开门,秋意浓引路,李媗之走了进来。
丫鬟们看到杨宗谨,恭敬地行礼。
杨宗谨双手合十,回了一句祝福的话。
丫鬟们愣了一下,没敢多想,马上去床前铺被子了。
李媗之盯着杨宗谨,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心里知道是杨宗谨在演戏,面上还是要为他配合一下。
等丫鬟们铺好了床,就和李旺一起离开。
只留下秋意浓,伺候着。
这和以前是一样。
“秋意浓……”李媗之向她使了个眼色,看了眼门。
秋意浓会意,立刻走到门口守着。
李媗之这才朝杨宗谨走过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撒娇:“夫君,咱们这样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到揪出幕后黑手为止啊。”杨宗谨搂着她的腰。
李媗之摇了摇头:“我怀疑啊,我们以前是争吵太多,才导致就算睡一个房间也要装不熟悉。”
杨宗谨笑了:“谁让你那次刺了我一剑,害得我心脉受损,不能习武。”
“哈,我可是遵照你的指使办事。只不过出手的时候,稍微重了一丢丢。这可是你说的,苦肉计啊。”
“所以咯,咱们要继续演下去。”
李媗之轻轻地把杨宗谨推开,然后笑了起来。
杨宗谨无奈的笑了笑。
而在屋外,李旺有些想不明白,步子不由得放缓。
杨宗成看见李旺心事重重的样子,上前打招呼:“李管家,你在想什么呢!该不会是丢了钱,心里难受吧。”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旺也是随口一说。
“我要是狗嘴,你那就是大嘴。”杨宗成哈哈一笑。
李旺没心情和他打闹,叹息了一声。
杨宗成问道:“你好像有心事?”
李旺道:“你觉不觉得这个少爷有点奇怪?不像是以前我们所见到的。刚才……就在刚才,他居然向丫鬟行佛礼。”
“是吗?不会呀。”杨宗成望了眼内院,笑道:“可能是消失的那段时间,为了乞讨方便,装的吧。”
“装?你这什么思路!”
“少爷也是人,肯定要吃饭的嘛。为了生存,装和尚骗饭吃,很正常。”
“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