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媗之心里还存着一份希望,杨宗谨大难不死,只是暂时没找到而已。
正烦着的时候,嫂子刘夫人风风火火的来了。
刘夫人是杨宗诲的妻子,也就是杨宗谨的嫂子。
她随着婆婆,也就是杨崇勋的妻子去了趟郊外的伏羲观祈福,因躲避瘟疫,早早的回来。听说李媗之回来了,因而有时间过来探望。
李媗之不想让嫂子看破自己的心思,她故作轻松地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儿才回来,这不听说弟弟和弟妹都回来了,特地过来看一看。”让刘夫人感到奇怪的是,不见杨宗谨的身影,便问道:“弟弟呢?我来这么长时间啦,也不见他出来和我这个嫂子说说话。”
李媗之脸上透出一丝苦笑,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刘夫人观察着她的神色,感到不对头,有些紧张的问道:“弟妹,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好看。”
“可能没睡好吧。”李媗之随口应付道。
刘夫人一招手,府上的女仆便擎着托盘走了过来。刘夫人掀掉托盘上的盖布,里面露出一些珠宝、金饰。
她凑到李媗之面前,说道:“这些是我在伏羲观求来的,都得到过道长的祝福,我给你挑了几件,你戴上试试……”
李媗之没心思,坐着没动。
刘夫人回过身来,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弟弟到底去了哪里?”
“他……他去外面办事去了。”李媗之答道。
“怎么刚回来就出去呀,他不知道外面现在瘟疫闹得挺凶嘛。这个时候出去,等于是自找苦吃,你快叫他回来呀。”
“他回不来了!”李媗之按捺不住心中的烦闷,突然发作。
刘夫人蒙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媗之觉得自己失态,掩饰着:“我的意思是,他是有急事待办,不办完是不可能回来的。”
刘夫人担心起来,问道:“弟妹,弟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儿,能出什么事儿。”李媗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刘夫人不信,还要问。
这时,却听到后面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紧接着,是女管家的骂声:“没用的蠢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叫你娘来,看我不禀了主子,把你们赶了出去。”
随后,传来丫鬟的哭声。
李媗之听出是李抱家的声音,便大声道:“李抱家的,摔坏一点东西算什么,别为了这么件小事大惊小怪。”
“是,是……小的知道了。”李抱家的连忙应了声,随后传来一连串脚步声,她应该和那个丫鬟一起离开了。
有这段插曲,刘夫人还想要开口。
李媗之却有了理由:“嫂子稍坐,我去看看。我不在这府里很长时间了,不放心这些下人,怕她们阳奉阴违。”
听到这番说辞,刘夫人也只好打消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找了个“家里还有事”的借口,她离开了李府。
她一回到家,在家等候多时的杨宗诲就迫不及待地问:“情况到底怎么样?堂弟他回来
了吗?”
“我离开这段日子,汴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曹枢密使被逼死,还有吕相公遇刺的事,这事儿是真是假?”刘夫人反问。
杨宗诲有些不耐烦:“别的先不问,你先回答我。”
“宗诲……”坐在主位的杨崇勋端起茶杯,本来在喝茶,听到杨宗诲这么大声音对儿媳妇说话,出声提醒。
杨宗谨扭头看了父亲一眼,也知道自己失态,语气变得和缓:“快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刘夫人将自己在李府和李媗之会面的事,巨细靡遗的告诉丈夫,并道:“从头到尾都不见弟弟的身影,据说是出去办事。”
“他还没面见陛下,怎么可能出去办事。”杨宗诲深吸一口气,向父亲道:“父亲大人,我们恐怕要做准备了。”
杨崇勋沉吟着。
刘夫人吓傻了,问道:“弟弟……是不是真的出事啦!”
“目前,这消息还只是市井流言,真伪还不得知。”杨宗诲话锋一转,“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吕相公居然登门拜访李相公。两人聊了很久,就在娇娘前面一步,离开。”
娇娘,是刘夫人的名字。
杨崇勋这时道:“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市井流传一种说法,是吕夷简派人杀害了杨宗谨。吕夷简就算有伤在身,且伤的不轻,也会亲赴李府,为自己证明清白。”
“李相公居然相信他?”杨宗诲觉得不可思议。
“这就是你和那个躲在幕后挑拨离间之人,最不理解的地方。李迪也好,吕夷简也好,都是进士出身,李迪更是状元。同为帝党,他们之间的争斗,别看闹得凶,是不会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既然是这样,又怎么会使出如此狠毒的手段呢。”
“原来是这样。看来不到父亲这样位置的人,恐怕是不会理解到这点吧。”杨宗诲佩服地道。
对于儿子的夸赞,杨崇勋一点都不高兴,他冷声道:“凶手手段毒辣,很明显是冲着太后和皇帝去的。值此危难之时,正需要杨宗谨的断案能力,可他却……只能说凶手先人一步,想到了这点啊。”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来报说,宫里来人请杨宗诲之妻刘夫人去太妃宫里,太妃得到了新的鞋底花样,请刘夫人帮忙看看。
杨宗诲一下子想到了,这是杨太妃找借口,打探有关杨宗谨的事情。
杨崇勋让他别慌,向刘夫人叮嘱道:“你别把话说死,只说,李媗之说的,她丈夫外出了。让太妃自己去猜,记住,千万别肯定她的话。”
“是。”刘娇娘福了福身,便出去,跟着宫里的来人,一块儿进了宫。
她刚走,杨宗诲打趣道:“太妃平常特别讨厌我这个堂弟,没想到突然关心他。”
杨崇勋道:“你懂什么。你姑妈这样做,其实是保全杨宗谨。你这个堂弟实在过于耀眼,不能不对他用点特殊办法。让朝中大臣误以为杨宗谨不受宠爱,而不会刻意攻击他。”
听了父亲这话,杨宗诲愣了愣,这可是从未听说过的事。
董秋荻和李柬之带着仆人押送靳总阳进汴梁城,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是
为了掩人耳目。
杨宗谨已经不在队伍的消息,已经引起多方注意。他们回来若是再不小心,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某人派出来的探子已经日夜守候在李府门前。那个装扮成乞丐的家伙正蜷缩在街口的墙角下,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们一行几人从他身边走过。
乞丐见他们都进了李府的院子,马上起身飞奔而去。
李媗之听到外院里人喧马沸,她披上外衣,急匆匆地从内院跑了出来。
朱茜也听到,和她一起出来了。
一进院子就朝四下里张望,寻找杨宗谨。
董秋荻知道李媗之在找什么,她赶紧跑了过来。
李媗之问道:“董妹妹,他人呢?”
董秋荻站在台阶下面,欲言又止。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让人懂了。
李柬之则跑过来,大声哭道:“妹妹,妹妹,他不会回来了。”
李媗之急了,大声地问:“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快告诉我,杨宗谨这个混蛋在哪里?”
李柬之被妹妹的话震住了,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
董秋荻一步上前,大声道:“你家兄长,你在胡说什么!他……他不是被我们带回来了吗?”
“我……”李柬之知道带回来的那个是“假的”,但是心里一软,不好拆穿。
李媗之心中有数,她眼前一黑,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撒谎,他们都在撒谎!
自己的预感竟被无情地证实了,她一下感到天塌了下来!
董秋荻见状,扑了过去:“媗之姐……媗之姐……”
李媗之很快清醒过来,她站起身,沉静地说:“我知道了。兄长、董妹妹,你们进来吧。”
李柬之先走一步,尾随着妹妹进了屋。
董秋荻不安的看了眼院子你驮马上的布袋子,听到李媗之喊“董妹妹”,她连忙应了声“欸,来了”,便进了屋。
伙计们把骡马牵进了马厩。
他们把靳总阳从骡子背上掀了下去,扔在草堆上。
以前对杨宗谨恭敬,那是因为他是主子。现在对一个和杨宗谨长得像的奴才,他们可没那么客气。一想到这么个人被他们扔,心里还暗爽。
靳总阳在袋子里大叫:“快放我出去,这不是到家了吗。放我出去!”
随从踢了他一脚,吼道:“叫什么叫!少爷还没发话呢,待着你的!”
“我要撒尿。”
“你哪来那么多尿,憋着吧,憋不死。”
靳总阳真是有苦说不出。
两个负责看管的伙计疲惫极了,他们懒着理靳总阳,靠在墙角,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听黑暗中,马厩的草堆上,麻布袋子里,一股浑浊的液体浸湿了袋子。
接着,传来靳总阳的骂声:“你们这帮混蛋,给我等着。等我……天啦……有没有人听见我说话,这样可不太好……”
然而,整个马厩,只有他的声音。
还有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