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是在凌晨时分,大约寅时左右被杀的。
准确的说,根据尸检报告,凶手是在用匕首整死郭荣。
郭荣的脖子被连续捅了十几刀,刀刀都故意不在捅在致命的部位。
凶手在杀死郭荣之后,精心布置好现场,然后悄然离开。
但是那个时候,郭荣其实没有断气。
他用自己的手指沾上鲜血,在房间的地板上写下了一行字。
初、复、初、半。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和凶手有关的信息?
杨宗谨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干净的桌面反复写着这四个字,却得不到答案。
初,难道指的是日期?初一、初二一直到初十。
可是不对劲啊!
如果是日期的话,这个“复”字,就有些说不通。“复”的词性之一是动词,可解释为重复,报复等。
还有“半”字,则更容易联想到一半、半边等词汇。
难道是数字?初可以是第一的意思,复是第二的意思,但是“半”就很有歧义。
半个月?那就是十五。半天?就是十二。一半,那就代表的更多了。
想着想着杨宗谨有点头疼,他自问破了不少的案子,但是这个案子却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昭明文选一天不露出水面,这背后的故事肯定是很多。绝对不能轻视,否则会带来惨重的代价。
正犯愁的时候,燕骏领着一个店小二走了进来。
燕骏向赵福霖见礼,然后道:“公主,这就是那个作证杨宗谨在凌晨时分出现在望月客栈的人证。”
赵福霖看了眼来人,却没认出来,便问道:“这人是谁?本宫听望月客栈的店小二说,没见过杨宗谨的正面。”
燕骏答道:“回公主的话,这个店小二也是望月客栈的伙计,他自称见过杨宗谨的面容。”
“我没有骗人!我确实看到了!”这个店小二急忙的辩解。
估计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合,有点脸红脖子粗的。
他突然一抬头,正好看到杨宗谨。
吓了一跳。
“啊,就,就是他!就是他!那天晚上,就是他在我客栈附近唱歌,还问我郭荣是否已经睡下。我告诉他,郭荣睡了。可是他还是不罢休,又问了好几遍,所以我印象特别深!”这店小二急忙指着杨宗谨说道。
杨宗谨的心沉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
杨宗谨自觉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店小二,以前根本不认识这个家伙。
他没有理由陷害啊。
两个店小二的供词有冲突,但是也有吻合的部分。
杨宗谨又打量了店小二一遍,看起来相当的老实憨厚,不像是会撒谎的人。而且他言之凿凿,就算是撒谎了,撒谎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似乎没有。
“你确实是看到了我吗?我这张脸?当时我穿着什么衣服?看上去和现在有没有什么不同?”杨宗谨振作精神,详细的问道。
江湖上有一种技术叫易容术,说不定凶手是易容成他的模样,然后跑去行凶,目的是嫁祸
给他。
“我想想啊,那天晚上你穿着黑色的圆领袍,喝的醉醺醺。从黑暗里出来,就开始问我了!对了,听口音,似乎不是本地的。”店小二答道。
杨宗谨听了,心里琢磨起来。
凶手既然要杀死郭胜,他还会找店里的伙计问东问西吗?这不摆明了告诉伙计,把他的脸记好了!
从而坐实了杨宗谨就是杀人凶手。
拙劣的杀人手法,留下铺天盖地的痕迹,还留下能代表杨宗谨身份的证据。
桩桩件件对准了杨宗谨。
这一切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黑色圆领袍?”杨宗谨不禁皱眉,“我从不穿黑色,那是不吉利的颜色。我的所有衣服也是如此,难道是别有企图。”
“什么企图?”赵福霖问道。
“说不定是为了掩饰身上本来穿的衣服或者是其他什么。”杨宗谨猜测道。
不用本地口音,这是为了坐实杨宗谨这个外人杀人的又一个证据。因为杨宗谨是蒲州人士,莫说古代就是现代有的时候隔座山,口音就大不相同。
“还有没有其他的证据?”杨宗谨问。
“这个……没有,那晚上没想那么多。”店小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虽然在燕骏的口中,杨宗谨是杀人嫌疑犯,但是店小二看到杨宗谨身上的官袍,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一旁的燕骏始终没开口,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杨宗谨。
半响过去,燕骏向赵福霖道:“公主殿下,杨宗谨到底是戴罪之身,不宜追查这件案子。”
“我不是犯人,犯人另有其人!”杨宗谨不等赵福霖开口,便自我辩解道,“我那日或许是喝多了,但是绝对不会干下这种荒唐事。”
“这句话毫无说服力!”燕骏冷冷地道。
“我知道。所以我需要到现场看一眼,才能知道具体的情况是什么。”杨宗谨再次申请。
燕骏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看向能够做主的赵福霖,眼神中隐隐有些期待。
他自然是希望赵福霖不同意。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果然,赵福霖道:“情况紧急,不容犹豫。杨府尹是戴罪之身,希望你能够尽快找到证据,为自己洗脱嫌疑。”
“是。”杨宗谨兴奋的点头。
“不过,我们要和你同行。必须在我的视线下行事,否则我也保不了你。”赵福霖思来想去,用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杨宗谨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目前毕竟是涉案人员,并且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不在场证明,不可能轻易被放过。
于是,他们一行数人骑马赶往望月客栈。
在路上,杨宗谨一直思考一个问题。
到底是谁陷害他!
要说他负责刑狱多年,明里暗里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若让他短时间里想出一个要陷害他的人,估计十根手指都不够用。
再说郭荣,他生前也是到处行商。认识的人也特别多,社会关系相当的复杂,从这个方面入手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只有再次去看一下现场,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线索。
但是这起案子,明显很不对劲!
和一般的陷害不同,这次的凶手明显高明很多。可以说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凶手先是盗取他身上的匕首,再尾随着他们的身后,等到郭荣进了望月客栈,就把握恰当的时机现身。在杨宗谨唱歌的时候,凶手也唱歌混淆视听,然后露脸。
如果不是因为碰巧有百姓在另一个位置看到杨宗谨,他估计难以洗清罪名。
有一件事最难,那就是我贴身带着的匕首是怎么到了凶手的手里,杨宗谨想到这里的时候,脸色极其的难看。
很快到了案发现场,望月客栈。
这座客栈,杨宗谨以前来过。经过那次的事件后,望月客栈歇业了数日,除了烧香拜佛,请高人去除邪气,还把客栈重新装修了一遍。
只是店老板万万没想到,刚开张没几天,又遇到了命案。
这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天意啊天意。
到了客栈门口,众人纷纷下马。
在客栈掌柜的引路下,径直来到了郭荣被杀的房间。
房间的门是敞开着,一股腥气飘了出来。
众人下意识的捂住口鼻,味道有点冲。
来到门口,杨宗谨看了眼门,发现门的转轴居然裂开了。
难道门是被强行破坏的?
在杨宗谨的思维惯性里,能够想出滴水不漏的陷害计策的人,应该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凶手。但没想到这凶手的手段如此拙劣,甚至可以用“粗暴”两个字来形容。
“不会吧!他是破门而入的吗?”杨宗谨有点搞不懂了。
“这门是被巡房的伙计从外面强行撞开的,我们专门找锁匠来调查,确定这门在被撞开之前,是锁的结结实实的,而且没有被撬的痕迹!”
燕骏说完这番话,带有敌意的眼神看着杨宗谨。
这倒是出乎杨宗谨的意料。
他本来以为这门是凶手在杀害郭荣之前,强行撞开的。
“而且……”燕骏欲言又止。
“而且?”杨宗谨看着他。
“而且这个房间的门窗是紧闭着,窗台上没有脚印。”
燕骏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杀人案件,而是……
密室杀人!
杨宗谨浑身一颤。
这可是把“谁是凶手”的矛头,直接指向了他。
密室杀人,又被称为不可能犯罪。一般的定义是门和窗户都没有被破开,并且他们都锁着,整个屋子是一个严密的密室,不存在别的出口。
这种杀人手法十分的精致。
在别人眼中,恐怕只有他这位,号称“大宋提刑官”的杨宗谨,才有能力作案。
因为他被赞誉为“推案如神”,必然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以他的能力,说不定是能还原这个密室的,所以他的嫌疑才大。
“这就很有意思,门窗没有被破坏的情况下,但是死者却死在了里面。”杨宗谨的眼神里闪烁着阵阵寒光。
他绝对不相信所谓的密室杀人,任何密室都有破绽。
那么本案的破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