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陈虬骂了昏君,教内侍听见,命众宫卫将陈虬拿下,陈虬怎是引颈受戮的主,抽刀横在身前,那众宫卫听说了陈虬本领,不敢妄动,两伙人剑拔弩张,对峙在那处,谁知此时宫内走出一人,问起缘由。
那内侍与众宫卫见了,急忙冲其施礼,皆称国相万福。原是长门国国相花知见,慎择见其,略施礼义,问了句好,那人躬身回礼,道:“将军不在城上守城,怎得闲来此?”慎择道:“这小将连胜对马军两阵,我问他要何封赏,他只求面见王上,可内侍道王上正在同王后洗浴,不便接见,然前方战事吃紧,敌军随时攻城,我等不可在此久留,遂请国相行个方便。”花只见道:“我道是何等大事,为君者当以国事为重,不好寒了兵士的心,我这便去通报陛下,汝等且于此等候些个。”慎择谢过,转身命陈虬收了兵刃,随己在门前等候。
片刻,花知见打开宫门走出,透过房门,只见屋内一人搂着一小妇人嬉闹,出了门方才端庄起来,话说此人十八九年华,六尺长短,头系长冠,一身素银蟒袍,腰系绸带,脚蹬方头绢靴。此人非是他人,正是长门国国主野马上幸,见其昂首向天,白着双眼,身后跟随十几奴仆,颔首待命。上幸走到陈虬面前,瞥着陈虬说道:“可是汝要见我?”众人见其来临,急忙跪拜施礼,慎择冲陈虬说道:“这便是国主陛下,还不下拜?”陈虬道:“末将拜见陛下”说罢下拜三叩首。未等陈虬说完,野马上幸便道:“既然见过,便退下吧,孤还有政务在身,不可久留。”说罢转身奔回屋去了,却听屋内传来一阵男女嬉笑。陈虬见此,吐了唾沫,转身便走。慎择无可奈何,只好辞别花知见,亦回军中。
慎择回到营中,唤来陈虬,道:“你这孩童,太过莽撞,方才言行,若是深究,你难逃一死。”陈虬道:“我怕那昏君不成?封赏甚么,我是不喜,我只是想见见,古籍中所言那昏君生到底生得何等面目。”慎择道:“若是再有妄言,乱棍打死。”陈虬道:“有何惧哉,我等手握兵马,还怕甚么昏君?”慎择无可奈何,命人将其乱棍打出帐外,教其驻守城池。
话转另边,且说花知见见陈虬怒而离去,心想道:“这小将盛功而薄赏,心中定是不平,回去定会大肆宣扬陛下荒淫无道,如此,军心尽失,恐城破不远矣。听闻对马军言若取陛下人头便可罢兵,何不先下手为强,我也做回君王。”想罢命左右宣来宫卫令浅井斌,其散了奴婢,见四下无人,低声道:“浅井将军,本相平日待你如何?”浅井斌抱拳道:“恩相将我一粗鄙之人推上此位,可谓恩重如山,好如再生父母,此等恩德,虽三世不敢忘。”花知见笑道:“倒是个念旧的人。如今有一好事成全你,你可愿做?”浅井斌道:“大人尽管吩咐,小人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花知见道:“对马军万人围城,城早晚必破,对马军称若得国主人头,便可罢兵离去,今日便是你为国立功之时,事成之后,我便拜汝为总大将,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如何?”浅井斌道:“宫中卫士皆是我心腹之人,杀那昏君便是一瞬之事,只是小西慎择得知怎肯善罢甘休,其手下人马千人,若是杀来,我等如何招架?”花知见道:“小西慎择那人最是愚忠,事成后我假冒国主口谕唤其前来,你派人在宫门将其擒住斩了,称其弑君卖国,已为我斩杀,众军到时定是慌乱,那时我将幸上人头送出,继任王位,定无人有议,如此,大事可成矣。”浅井斌听此,道:“全凭恩相吩咐。”花见知道:“今日夜里二更你便动手,再将那妖后一并斩杀,免得日后在人前妄语是我教其教唆幸上不理朝政,反倒害我。”浅井斌得令,下去准备。
夜里,野马幸上与王后用过晚膳,移驾翠玉宫内赏月,此宫乃于宫城最高处,三层建就,临着护城河,可谓依山傍水,一眼万里。因屋瓦皆是翠玉雕成,遂名翠玉宫。有诗为证:
翠玉为盖银作席,书卷不在此中居。
来者休谈军国事,免使凡俗辱仙气。
二人正临窗把酒赏月,吟诗作赋,谁知一众宫卫闯进门来,浅井斌走上前来,冲幸上作揖施礼。幸上骂道:“好大狗胆,如何敢擅闯御室?”浅井斌道:“今对马围城,只言若得陛下人头,便可罢兵离去。今国相特命我前来请求陛下自戕献首,以救万民于水火,永保长门基业。”幸上听此,呆坐原地,一言不发。俄顷,忽地泪流满面,问道:“对马军为何要孤人头?两年之前孤便不理朝政,国中大小事务,皆决于花相,听闻那劫了对马商船的也是花相小侄,万事与我何干?”浅井斌道:“小人只是奉命而来,请陛下速速决断。”幸上闭眼长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只怪我醉心美色,轻信小人,方有今日。汝等出屋去吧,孤这便自刎以谢先祖。”浅井斌听此,率众军出屋等候。
幸上见众人出屋去了,闭眼痛哭,王后拥住幸上,一并痛哭,二人哭了许久,王后拭干泪水,又为幸上擦干,低声道:“不瞒陛下,臣妾乃是花见知安插于陛下身旁祸乱朝纲的祸水。可随陛下多年,日渐生爱,如今每日只愿同陛下相伴到老,多年来,只是懵逼陛下,使陛下醉心于酒色犬马,却未为陛下尽忠效劳半分,今日陛下蒙难,便让臣妾为陛下尽忠,免得枉为一世夫妻?”幸上抱住王后,道:“王后有何妙计?”王后道:“陛下可会泅水?
”幸上道:“幼年常同诸兄弟避着父王母后在河边玩耍,自是会些,为何发问?”王后走到窗边,将窗打开,道:“陛下你看?”幸上走近,往下一看,正是御殿护城河,心中大喜,道:“孤这便逃走,王后速速同我跳下。”说罢抓起王后手腕,王后道:“臣妾不擅泅水,王且自去,小西大将乃是忠心为国之人,你脱去华服,换上百姓衣物,自去找他。”幸上道:“那王后如何能活?”王后道:“我乃花相之人,浅井不能对我如何,王速去,莫要耽搁。”说罢将幸上推出窗外,于屋内将锁上了。有诗惋曰:
皆言红颜是祸水,不见谗臣与奸相。
并翅齐飞同林鸟,来世还伴陛下旁。
浅井听闻异响,急忙率众撞门而入,见窗户大开,国主不见踪影,唯有王后坐在窗前。浅井斌急问道:“陛下何去?”王后道:“陛下不愿身首异处,投河自尽了。”浅井欲扒窗去看,谁知王后牢牢挡住,死活不让,浅井大怒,抽刀将王后刺死,左右将王后拉到一旁,浅井自扒窗去看,见幸上正在河中游往对岸,浅井命人放箭去射,自率余众下河去追。
且说幸上爬上岸边,却不料身中三箭,血流不止,其掰断箭矢,咬牙奔往慎择大营。浅井远远望见幸上登岸奔走,急忙打马去追,幸上回身得见,心中惊惧不已,死命奔跑,无奈气力愈弱,几近晕厥,谁知天无绝人之路,正撞上巡城兵士,众军见此人身中数箭,衣冠华贵,面目好似国主,便问缘由,幸上道:“花知见犯上作乱,弑君未遂,速带孤去见小西将军。”谁知此时浅井斌率众赶到,冲那巡城小校道:“汝等手上之人乃是刺客,方才为我所伤,汝等速速交来,免遭好打。”那小校知浅井乃花相亲信,不敢轻信,作揖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宫中之事自是大人来管,可此处乃贱民市町,乃我巡城役掌管之地,此人不可交予大人,有事且去问小西大将。”说罢命人将幸上扶上战马,送去军营。浅井见此,率军去抢,巡城兵士去拦,双方厮打一处,那小校见浅井舍命来抢,心知马上之人定是国主,便弃了打斗,与幸上共乘一马,抡鞭奔向军营。浅井见国主逃走,急忙率众报知花相。
那小校将幸上送至大营,来报小西慎择。慎择听此,不敢大意,急忙出帐去见,一见地上之人,果是国主野马幸上,一时又悲又怒,急忙将幸上抱入大帐,放在卧榻之上,命左右去传医官来看,问道:“陛下何以至此?”幸上勉强睁眼来看,见是慎择,面目微露悦色,将事情前后缓缓托出。
慎择听此,怒不欲生,恨不能咬碎钢牙,再见幸上不再言语,急忙低头来看,却已气绝身亡,撒手人寰。麾下将校见此,无不咬牙切齿,道:“将军,请点一百人马,定斩花贼首级为陛下报仇。”慎择道:“如此,岂不便宜了这奸贼?”说罢命人唤来陈虬。未至片刻,陈虬至,问道:“大人为何急忙召我前来?”慎择将方才之事道出,又道:“花贼掌管宫中之事,手握精兵二百,又有死士门客护卫,寻常将佐,恐难擒获,遂唤你前来,前去拿人。”陈虬道:“此等祸国殃民的贼,千刀万剐都难抵其罪。只是如今内忧外患,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大人速继大统!”慎择怒道:“陛下尸骨未寒,不可再提此事。”陈虬不顾,将幸上脖上祖传王珠取下,强戴在慎择脖上,道:“全军性命皆在大人手中,若胜则全军荣华富贵,陛下大仇得报;若败,则全军受辱,陛下含冤难雪,大人身负重任,如何沽名钓誉,不肯举义?”众军听此,皆觉有理,齐拜慎择,高呼万岁。
慎择王珠加身,又见众军拥戴,便出帐来到火树之下,誓道:“既如此,便依众军之意,本帅在此起誓,除贼之后,必厚葬陛下,野马氏子弟,皆永不徭赋。”说罢便命陈虬为讨逆先锋,率军二百,去捉花知见。陈虬得令,带兵去抄花贼府邸,却见府内空无一人,左右道:“或是与宫卫合兵一处,据宫而守。”陈虬遂率军赶赴宫门,见宫中城门紧锁,吊桥悬起,护城河围着宫城,难以逾越,城上兵士张弓搭箭,人数不知几何。陈虬见此处城高水深,知难取胜,遂命人围住宫城,自率左右回营去了。
回营中,陈虬道:“陛下,那宫城城高水深,我等又无攻城器械,恐难攻取,末将有一对策,不知陛下敢与不敢?”慎择道:“如今别无他法,你且道来。”陈虬道:“此计唤作驱虎吞狼,放对马军入城,教其攻下宫城,取花贼人头回国,如此既不损我兵马,又与对马国重修于好,岂不两全其美?”慎择道:“此计过于凶险,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陈虬笑道:“非是末将说嘴,若无末将,对马军得城无须三日,到时陛下身死,百姓遭殃,对马一样攻取宫城,取花贼人头,为何不先入为主,与其议和,教其捉拿真凶。”慎择前思后想,无奈说道:“倒是这般道理,只是对马如何能信?”陈虬道:“陛下若是信我,我这便去对马军中游说,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定可教其与我重归于好,又可擒花贼,如何?”慎择道:“既如此,便有劳小将军辛苦一趟。”陈虬拱手领命,出城去了。
话转另处,本田贵吾与众将正商议军情,谁知左右报曰帐外一人自云是将军故人,特来求见。本田急忙请进,见来人却是陈虬,便问太子深夜至此,可是事情办妥帖了?”陈虬将前后因果悉数道出,曲在洲心
悦道:“兄弟昨日便云三日必有结果,这才一日,便办的八九不离十,果非凡人。攻城之事,包在为兄身上。”本田道:“陛下只是命我取对马国主人头,并未教我打城占地,如今真凶既现,便无需再计较此事,我命在洲率精兵两千随你前去,只是擒获真凶便回,不得滋扰百姓。”陈虬谢过贵吾,与在洲率军进城。
慎择见陈虬归来,又携两千精兵而回,心中钦佩,道:“爱卿到底何人,怎有通天达地的本领。”陈虬笑道:“待事情办好,陛下便知。”说罢便引着在洲率军来到宫门前。在洲命人架好云梯待命,又命弓兵弩手竖好木幔,朝城上攒射,教守城贼军不敢露头,自率精兵登梯上城,未有两刻,在洲身先士卒,抢先登城,只见其手中大刀翻飞,贼军难挡,为其杀散,陈虬率对马兵士抢上杀出,贼军见不敌,皆弃刃而降,浅井跳入井中,四体把着井壁,却为陈虬发觉,教其一脚踢入井中,笑道:“浅井入深井,叨扰了。”众军杀入内宫,只见花只见畏罪自尽,悬在梁上,已无气息。在洲命人将其取下,剁了首级,将尸身斩做肉酱,又抓来劫对马商船、杀人奸污那长门水军校尉,一同斩了,教陈虬将二人首级一并插在长枪之上游街,命余众将王后及其余殒命宫人厚葬。
慎择见陈虬携二贼头颅而归,心中大喜,命人设宴款待,陈虬谢过,教曲在洲拿出国书,与慎择互换停战国书。慎择接过,只见对马国书上书:“我对马一国,素尚平和,不喜刀兵之事,盖因前有长门国匪军杀我国民,长门国主疏于管教,置之不理,以至我王盛怒而伐,今真凶已死,长门悔过,王太子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且新王为人宽厚尚义,遂既往不咎,欲与长门国永世交好,永休干戈,钦哉。”
慎择见战事平息,心中无比欣喜,便冲陈虬道:“爱卿厥功至伟,可愿为长门总大将?今后长门安危,皆由你守护。”陈虬道:“总大将虽是大官,可于我而言,却是太小。”慎择不解,问道:“为何如此说话?”曲在洲在旁笑道:“国主恐未读懂这国书,尚不知陈将军便是对马太子罢。”慎择惊得口纳四海,险落在地。陈虬做了个深揖,道:“吾昔日愧对长门百姓,今日退了敌兵,又为百姓择了明主,算是功过相抵了。”说罢举着那插首长矛,将梅子从慎择府中接出,同在洲率军出城回营。
本田贵吾见二人回营,又见得了头颅,又有一女子随行,便问了因果,在洲一一说了,贵吾心中大喜,命大军修整一日,明日班师回朝。是夜,陈虬随着在洲巡查军营,梅子好奇,也随之去了。探视点卯,阅遍名册,却见并无一万人马,至多五千,陈虬便问兄弟,我在城上见我军至少一万人马,今日怎只有五千?”在洲道:“这便是陛下御赐障眼法。”说罢引着陈虬来到一大帐内,只见帐内尽是木箱,打开来看,皆是木手木脚,一时心中大惊,道:“盖皆是假人列阵在后,以吓敌军,兄弟有所不知,听闻对马万人围城,果有长门兵士吓得尿湿衣裤,他若知是假人将其吓尿,又该做何感想。”在洲听此,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
谁知陈虬却稍显踌躇,道:“明日怕是难回故国。”在洲不解,急问:“我等刚刚相聚,为何又要分别?”陈虬道:“我师父曾言十六岁前我有三难,三难过后方可与父王母后团聚,如今只有两难,心中实难安稳,若是贸然回去,恐惹灾祸,还是诸位先回,我过后再回。”梅子在旁问道:“如何算是一难?”陈虬道:“攸关性命方可算作一难。”梅子道:“夫君好生糊涂。”陈虬诧异道:“为何如此说得?”梅子道:“夫君只知性命攸关算作一难,岂不知夫君贵为一国太子,却为一敌国百姓殚精竭虑,除奸相,退雄兵,巧入敌营,却未执此便利,趁火打劫,以教本国得利,上天布下如此考验,不正是一难?然夫君却未违背良心正道,行事磊落,教两国重归于好,岂不是为两国人又渡了一劫难。”曲在洲道:“姑娘所言甚是,确是这个道理。兄弟仗义行事,使两国罢兵言和,挽救黎民于水火,岂不是大难得过,功德一件?”陈虬听得,道:“如此说来,确是一难,既如此,明日便随大军班师回朝。”众人大喜,各回本部准备。
次日一早,大军灶饭完毕,拔营来到岸边,远远望去,那二十罗马战船并不稀奇,却有二十新船未曾见过,只见那船巍峨雄壮,上有三层高楼,围有铁甲,上凿箭孔,前后各有弩炮箭塔,高舷巨帆,似可纳数百兵士,好生气派,船两侧又用铁链牵着两艘小船,上载三十枪兵弩手,以为策应。陈虬问道:“此为何物?”在洲道:“兄弟有所不知,此为鲛楼船,乃是仿制汉朝水军之物,两年前辰韩兴兵来犯,为乌云大帅击退,遂俘获许多楼船。王见此物较比西人战船虽是慢些,也无撞角,却可容纳三倍兵士,弓手百人,遂命人仿着造了几个,又加了铁甲僚船,谁知今日却派上用场,这五千人马一日便可运完。”陈虬道:“倒是个好物,听闻汉朝地大物博,遍地奇人异事,我父王乃汉人,为何却来此穷岛僻壤过活?”在洲道:“或有隐情,只是我等不知罢了。”陈虬道:“也罢,日后我自问他。”众人说罢,登船渡海去了。有分教:
身在敌营做敌将,心系万民与贤臣。
奇谋安定两休兵,天下难寻真义人。
毕竟陈虬如何再回故国,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