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议曹将李家之恶暗报于廷尉王平，王平看了书信后，暗自忿忿不平，立誓严办，后苦于李家势大，便询问霍光大人如何应对。霍光问其罪行，王平如实禀报，其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命王平严查此事，秉公处理，无需忌惮。霍光回到府中，心中暗喜，心想道：“这李家算是难逃一死了。”
却说这霍光本与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共为昭帝四辅政大臣，后上官桀、桑弘羊与霍光因权斗而决裂，二人联合一处，欲立燕王刘旦为帝，发动兵变，起事未成便被大司农杨敞告发，霍光先一步将二人逮捕，燕王刘旦畏罪自杀。而李成翼兄弟二人，私通燕王刘旦，曾向刘旦保证，若政变则出兵讨伐霍光，因事泄兵变失败便作罢了，后为霍光所知，然证据不足，不好下手，今有这一把柄，霍光岂能放过，便示意一言官，弹劾李成翼兄弟徇私枉法，后交予王平严办之，以解心头之恨。
王平得了相令，遂命手下廷尉左监伍三卿带兵前去抓捕。李成翼党羽听闻朝中有言官弹劾，致廷尉派人前去朔方调查，其得到消息，急忙命人百里加急去报。
李成翼不知厉害，如往常般命手下备好金银美女，道：“廷尉官员多有严苛之名，自然无人敢惹，却是最为贪腐，可谓个个家中万金，衾中不曾缺过美人，你且备好三千黄金、美女五人，自去好生招待，定要教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谁知那信使摇头说道：“非也非也，此番非比寻常，乃霍光钦定，大人不可小觑。”成翼听闻虽是惊惧万分，然岂能坐以待毙，顾不上陈家父子，暗中命都尉准备起兵造反，若成则以清君侧为名杀霍光，若不成则北屈匈奴麾下，一切安排妥当，就等廷尉左监来到，杀之以鸣心志。然都尉徐狐人如其名，实乃为狡诈之人，其虽为李氏亲信，可也知一郡怎能敌得过霍光，便暗中写书信交于王平，将李成翼造反之意全盘托出，王平知此，大惊，便急命左平停驻原地，回信都尉令其观察动向，若是有变酌情应对，又急忙与霍光相商，霍光乃权臣霸相，便假借皇帝传旨与李氏兄弟，言其戍边辛劳，命其进京受赏。李成翼接旨后，得知此为计谋，心想不可入关，便想效法李广利，纵兵北逃，于是连着几日打包家中细软，令人给匈奴送示好书信，却不知此事尉徐狐早已知晓，已然准备妥当，以备应对。
一日，李成翼将徐狐叫到府中，问道：“我若北上，士卒可能随我同去？”徐狐听此，知其心意，便假意说道：“不瞒大人，我郡军士多怨戍北钱饷过少，十分不满，且大人待我等不薄，若要起事，定会追随大人。”李成翼听此，心中大喜，命徐狐五日后集合全军将士，杀陈家父子祭旗，旋即北奔匈奴。
五日后，徐狐果真将众将士集合于校场之内，李成翼站在高台，见台下将士愈万，兵甲齐备，军容雄浑，不免心中欢喜，高声对众将士云：“众将士，我等戍边已有十几年，老兵死新兵衰，然长安所送钱饷却越来越少，不把众将士当人，皆因有人蒙蔽圣听。霍光专权，压制北系将领，杀了燕王，僭越犯上，这也罢了。今又以辅佐幼帝之名，把持朝政，我等岂能容忍大汉落于外戚之手，今我等何不进军长安，为燕王报仇，杀掉霍光，以清君侧。然我等实力不济，必联匈奴以抗之，我有一远族胞兄名为李陵，本是汉将，现为匈奴右平王，今我若投奔，必成大事。”话未说完，突然高台上冲来半百兵士，带头的正是徐狐，兵士将李成翼绑了，李成翼不解，急问何故，徐狐立于高台，高声道：“李成翼意图谋反，众将莫要为其迷惑，匈奴岂能进我中原，若是进了百姓岂不受其荼毒，今我将其绑了，交与廷尉发落，众军校兵官速将麾下兵士散了，莫教人抓了把柄。”说罢将李成翼带下，装入囚车。众士兵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何事，议论纷纷，成翼见没人搭救，惊慌失措，喝道：“狐子误我。”后徐狐书信一封与王平，带兵携城静候伍三卿。六日后，左监来到，带来廷尉判词：
朔方郡守李成翼私备兵甲，暗募兵士，欲投匈奴，意图谋反，此为罪一；纵容其侄奸污民女、为祸乡里，后又私自举兵欺压良善，此为罪二；私营不法，欺行霸市，乱收捐税，徇私枉法，此为罪三。今三罪皆为死罪，证据确凿，罪不容辩，今判李成翼腰斩，诛三族。乡民陈牛，为父母伸冤不成，反为其辱，一怒之下，目无王法，杀李成羽父子，又屠戮李府中无辜之人七十三口，本应斩首，然念其年岁尚小，李成羽父子死有余辜，其行乃为民除害，加之前番手刃百虏，立有奇功，特免去死罪，罚戍边三年。郡丞李成羽及其子强抢民女，又设计陷害三封县县尉陈食，捕其下狱，诬陷忠良。今父子二人虽身死，仍掘出鞭尸三百。陈食夫妻二人为李成羽父子陷害，深受苦难，特偿金五百，以为慰藉，立时释放。
今命案已结，冤者解屈，罪者已诛，望
众民速回归本业，勿妄自议论，以忠圣上明察。
后将判词抄写数份，贴于城门集市，令众民观看。众民观之，皆唾骂李氏无德，深感皇恩浩荡，大快人心，后李成翼被收监待斩，不表。
廷尉军士接管郡衙，查抄贪墨财物，伍三卿带人得进，见衙内暗库中金银珠宝如山，古籍残本难数，商周铜器数十件之多。伍三卿择了件三兕方尊，仔细端详，眼睛一转，哼了一声，道：“此等拙劣的仿品却鉴不出，枉为地方大员”说罢丢给左右，命其收好，日后送到府内再行堪鉴。
又道众军辛苦，暗使众军私扣些金银，并不打紧。众军得令，颇为欢喜，齐谢过大人，各自将战袍内装的鼓鼓囊囊。后开了监牢，放出陈食夫妇及随行吴大。杨梅得知，随张议曹前来看望，见牛儿出狱，急忙迎去，见其被勒令速速从军，牛儿泪别了父母杨梅，杨梅对其言：“我定等汝归来。”牛儿曰：“三年甚短，莫急。”后被军士押着走向军营，后陈食夫妇宴请左平大人，二人入席后双双跪谢伍三卿之恩，伍三卿连忙上前扶起，曰：“莫谢，要谢便谢王平大人，我也是受命到此解救二位，既是王平大人相识，便也是友，何必客气。”陈食命手下拿出一百贯钱，特谢伍三卿大人，三卿先是不收，道：“汝怕是不知，我为官最是清正，吾辈上受皇恩，下对黎民，不可辱没了。”后苦于陈食坚持，便收了一半，以示敬意。
陈食见其收下，又言：“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伍三卿曰：“说来便是，我尽力办。”陈食曰：“我子蒙大人恩德，罚其戍边充军，然此子乃是我独子，我实是不舍，可否命其戍一不太边的边。”伍三卿听此，笑曰：“小事一桩，此事正是我那门生掌管，兄长莫愁，便命贤侄驻守五原郡，那处少有匈奴袭扰，且距朔方不过百里，不知二位意下如何？”陈食听罢，携着莺儿便又下拜称谢，伍三卿又扶起二人，三人稍饮酒食，甚为愉悦。后张议曹又上京致谢王平之恩，送金送银，王平屡辞之，不受。
牛儿被罚戍边，承蒙伍三卿关照，戍守五原郡，每日清晨上城巡游，夜半而眠，每日操练，与那上郡玉门的戍卫相比，并不十分辛苦。军中武士多尚武，常切磋武艺，牛儿斧法也渐精熟，时间也过了一年有余。军中兵士多嗜角力，然牛儿却无人能敌，多赢得银钱，遂有些名号，做了些周转的买卖。
军中有一什长，名曰曲四郎，年龄二十六七，会稽人，父亲乃是一部曲，有些本领，年少时随父学些武艺，后父随贰师将军征大宛时身中流失而死，四郎便承父志，苦练武艺，后从军并州。其身高虽不过六尺三寸，却能疾行如飞，穿墙入户，灵敏至极，有把子力气，使得手好枪法，尤善掷矛，百步之内，百发百中，无人能敌，军中多有威名。然其面貌丑陋，方海口，蒜头鼻，三角眼，饼子脸。都郎校尉不忍见其面目，不愿重用。军中累有比武，多取头名，人因其丑勇，而战时喊杀声震天如虎，便送外号“曲陋虎”然其极其嗜赌，饷钱刚到便被输光，军中也号其为“曲钱”，同“取钱”同意。
一日黄昏，陋周转至别的部曲，听得手下兵士帐外闲谈，便问何事，士卒回答：“爷初来我部，自然不知道，军中有一兵士名牛儿，力气奇大，自称无双。”陋虎不信，便由手下引路，去寻牛儿。
行至北营，见一木桌上两名壮汉角力，兵士称左面九尺高矮那汉子便是牛儿，陋虎见其壮如水牛，确实应有几分力气，然心中也十分不服，正适逢饷官晌午刚布了饷钱，便压上所有饷钱，与其角力。二人上桌，未有两个眨眼的工夫，陋虎败下阵来，然其不舍银钱，将钱抢回不给，道：“此番不算。”牛儿不悦，一把抓住陋虎，说道：“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说话怎么像放屁一样，就是个响。”陋虎听此，大怒道：“你娘生你时不也是个响，崩出你个巨球。”牛儿拍案而起，近身问道：“你这侏儒给是不给？”陋虎也不屑，道：“你这顶梁蠢汉，爷不给你又敢怎样？”牛儿一把抓起陋虎，将其举过头顶，继续问其给不给钱，陋虎依旧不给。牛儿更怒，将陋虎扔飞数步之外，陋虎也是灵巧之人，手脚一撑，可不知牛儿气力如此之大，陋虎站立不稳，也摔得满面是土。陋虎大怒，欲抢先过来打牛儿，被手下拦住，苦言相劝军中不可打斗，违令者斩，方才劝住陋虎。陋虎气得扔飞钱袋，袋中铜钱掉出，引得众军士哄抢。牛儿唾了一口，继续与他人角力。
三日后，屯长接令，命麾下军士集合，曰：“近日匈奴常滋扰边境，由三五人，渐为数百人。据斥候所报，本郡北部五十里处有一匈奴漠南王营地，约千余人马，本部接将军命，向北进军围剿，众士卒稍作准备，明日夜里出发。”众士卒领命，下去备战，牛儿磨拳搽掌，跃跃欲试。
日后夜里，众
军集合，骑马列队，牛儿为步卒，持一长戟，身着汉军红衫铁甲，快步随军列队北行。远观此队：
浩浩荡荡三千人，骑兵一千持长刀，步卒二千执戟矛。
尘飞土扬不见旌，将校八十前引道，屯长百余压得牢。
月明星繁白似昼，莺鸣狐叫绕队间，越是静谧越渗人。
孙膑此夜不围魏，项羽今晚不沉舟，不把兵折不罢休。
当夜月光皎洁，分外明亮，队伍路过胡杨林，于其中行了两个多时辰，却是净得出奇。大军正行着，忽地林中飞来数百只羽箭，当即射倒百余人。汉军大乱，到处躲避，军官命令军士排成阵势，以为防御。箭飞个不停，把木盾射穿，铁盾射弯。倒霉的被箭穿过缝隙射死，幸运的躲在盾后祈祷上苍。约半刻钟，箭雨停止，四周冲来大队匈奴骑兵，汉朝骑兵大惊，转过马来与其厮杀。步兵列阵，严阵以待，岂知匈奴人冲步阵投来火把，烈火四散开来，步阵立崩，步卒逃散，有胆略的便与匈奴杀将开来，没胆略的便撒腿便跑，不见踪影。
牛儿见本军大乱，便执戟开战，左突右杀，挡者死，拦者亡。匈奴见其力大无比，便数十人一起持刀劈来，牛儿将戟挡住，双方势均力敌，互相角力，互不退缩半厘。只见牛儿背后突然冲来一匈人，持刀来取牛儿，值此危难之际，只见这背后匈人为一飞矛穿心而死。牛儿定睛一见，正是陋虎冲将过来，杀散匈人。牛儿得解，二人左右为伴，我持戟，他持矛，穿挑扎刺，一路血流成河，只见汉匈混战，数千人战到一处，喊杀震天。
二人眼见杀出树林，便可逃出生天，却见右手处十余匈兵围着一汉朝将官。二人定睛一见，正是本部都尉荀荥，见其浑身是血，战伤八九，脚下五六匈兵尸体，仍与匈兵对峙，匈兵畏其英勇，不敢上前。二人见其危难，不顾劳累，杀将过去，牛儿一戟挑开了三，陋虎一矛刺穿了俩。匈兵被二人杀散，牛儿也不顾礼节秩序，求道：“将军速速下令撤军吧。”原来汉军规定七禁令五十四斩，如无指挥命令，不得随意撤退，否则斩首，牛儿不敢私逃，便求荀荥。荀荥见汉军所处下风，如此下去，定会全军覆没，便无奈喊了声“撤”牛儿听此，一把抓住荀荥，负在背上，一手执戟，右边伴着陋虎，二人护着都尉一路劈杀，浑身染红，衣甲撕裂，终行至林边。牛儿拽下马上死去匈兵，骑上三匹快马，直奔五原城搬救兵，骑了约一个多时辰，终至五原县城。
守城士兵见三人浑身是血，大致已知大军战况不妙，便将三人扶进城中营地休息，包扎伤口，并报告郡守大军危及，速派援兵，郡守知事态重大，旋即派一千骑士前往胡杨林中伏之处。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只见路上不断有散兵逃回，全无战意，众军不顾，狂奔至胡杨林，见远处仍有数百汉军列阵厮杀，而千余同胞已魂归西天，匈人也死伤千余。
但见满地汉匈死士伤兵，或嚎啕大哭，或仰天长啸，或哭爹喊娘，或呆若木鸡，或寻找断臂，或无腿乱爬。秋风萧瑟，月光冷寒，照的死士脸色惨淡，耀的活人面目狰狞。见此情景，众骑士怒火三丈，吹响号角，呼号着列阵冲去，匈人未料，被杀得大惊，立即上马逃走，没有马的或被踩死，或被砍杀，或被撞死，大败而回。援骑径直追至匈人营地，杀尽男子，掠走了妇孺，活捉了漠南王及其家眷。
战后清点，见汉军折了一千二百余，伤了一千一百余，匈人折了一千五百余，伤了四百余，俘虏女子二百余，缴获马匹三百余。汉军虽捣毁了匈奴营地，却是惨胜，军心不稳。
且说都尉荀荥逃出生天，感激牛儿和陋虎的救命之恩，赏金百两，赐二人探亲两日，又赐官屯长，下辖百人。牛儿大谢陋虎之救命之恩，道：“若不是兄长，昨日必丧命于匈奴之手。”陋虎也谦逊道：“非也非也，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若没贤弟昨日也不能逃出那险恶之处。”二人大笑，进城饮酒。二人饮得甚欢，真乃酒逢知己千杯少。二人把酒言欢，各谈家事遭遇，时而大笑，时而流泪，陋虎见牛儿有许多与己相似之处，也是个性情中人，便议道：“我二人何不结为兄弟之好？”牛儿听此，甚喜，曰：“如此甚好。”二人携手来到城外空地。当夜漫天繁星，婵娟如日，月光皎洁，宛如白昼。二人月下跪坐，齐声誓道：“明月在上，今虽无牛马作祭，却有我兄弟二人真心为证，我兄弟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生虽异日，愿死同时。此言如有虚假，天地共戮。”说罢九叩首。二人结拜后，又去饮酒，饮至深夜，大醉，席地而眠。有分教：
心胸宽广勇救难，义动仇人化金兰。
一心愿把余生渡，哪怕千苦与万难。
毕竟这牛虎二兄弟日后遭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